漆黑的下水道之中，电筒照亮了长着青苔的砖墙。这段下水道的结构很古老，跟现代化的机械排水完全不同，它的截面呈半圆形，中间是水渠，两侧有可供行走的窄道，想来在一百年前北美的管道工还得跑到下水道里面来清淤。顶上垂下某种水生植物，墨绿色，发丝般纤细，不小心的话就会被这种鬼手般冰冷的东西扫在脸上。

三人组便在这样的通道中缓缓的前进，马克西姆打头阵，基里尔与伊凡紧随其后。三人组皆只是安静前进，即便是最闹腾的马克西姆此时也没有说话，一个人闷闷地走在最前面，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与心跳声。

这种狭小而漆黑的环境勾起了他某些回忆。

星空那地下墓地的通道大抵便是这样的，只是那里要比这里干燥得多。也比这里危险得多。

便是不提那遍布墓地的各种机关，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暗杀者与巡逻着的战士都是实力强劲的对手，即便己经化为骷髅，但是在深渊的侵袭之下，他们再度站了起来，向所有入侵者们展示曾经纵横天下的诡秘士兵的风采。

甚至，成为骷髅后，他们实力不仅没有半点削弱，反而比生前要难缠了一万倍。在丧失身而为人资格的同时，许多对付人类的手段也对他们失去了作用。他们失去了大脑，失去了心脏，失去了五脏六腑，乃至失去了鲜血，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了要害。

在将他们的骨头全部砸碎之前，无论击倒他们多少次，他们都会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

除去这些，那些散落一地，随时都会拼合起来向着入侵者发动突袭的骷髅杂兵，骷髅弓箭手，骷髅掷弹兵也是烦的很，许多人都在他们这里受尽了苦头。并在终于走出去后表示从此不会再来。

不过马克西姆却没有吃过这些苦头，对他而言，在那片墓地探索的那段时光，不仅完全算不上糟糕，正相反，那是最令他怀念的一段时光。

那是他成为预备役之后，与身为正式成员的前辈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肩奋战。

直到如今，也仿佛历历在目啊，那段时光。

尽管那时候的他又弱小又没用，还总是被骷髅杂兵撵得上蹿下跳哭爹喊娘，但是前辈们也从未嫌弃过他。无论是战斗的时候总是喜欢哼着难听调调的砍人的德罗前辈，还是性格暴烈战斗总是冲锋在前的超级杀胚兰度前辈，再或者是那总是笑眯眯的洛林前辈……虽然笑着的活尸看起来颇为渗人，但是看久了看习惯了，倒也觉得颇为面善。

德罗前辈会认认真真教导他剑舞的精髓，并教马克西姆哼他那个有些别扭的家乡调子，兰度前辈会在他被一堆骷髅追着砍的时候出来救他，或是在他挂了之后把欺负过他的骷髅全部砸成碎末，而洛林前辈，则会在马克西姆每次被干掉又复活后摸着他的头鼓励他不要泄气。

当然，还有那永远强大而帅气的队长，不死队内的所有成员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活尸化，唯独队长一直保持着人类的面貌。

听大家说，那是因为队长最为强大，一次也没有死过的缘故。

也是那样帅气的队长，无论何时，都永远将队内每个人的名字，爱好，性格，身世，家人的名字，重要的事物，乃至于成为不死人之前的经历，都记得清清楚楚并在队员们遗失记忆之时告诉他们，帮助他们回忆。

事实上，这就是不死队的特点，由于不死队全员都是不死人，而不死人，则会在死亡的时候遗忘自己的记忆，因此，队内每一个人在尽力保持自己记忆不流失的同时，也会帮助记下其他队友们的重要记忆，并在每次战斗之后互相交流，帮助队友们找回彼此的记忆，以此，能够更长久地与深渊不断地战斗下去，而定下这个规矩的队长，也是记得最多的，每一个人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据他所说，既然自己强一点，比较不容易死一点，那么便理所应当，要去帮助队员们记住他们的记忆，要去保住对于他们来说最珍贵的回忆。

那可真是个强大而帅气的老大啊。

就在马克西姆回忆着这些的时候，角落里隐约有一尺长的黑影缓缓地爬过，伊凡用电筒照过去的时候它忽然加速，消失在那些墨绿色的植物里，发出类似狗叫的汪汪声。

听到这个糟糕的声音，马克西姆面色一变，他迅速后跳一步，伸手朝着背后抓去，却没有抓到原本应该处在那里的剑柄，不由得微微一愣。而这时站在他身后的基里尔便托了他一把，否则他就栽进水渠里去了。

“是泥螈，一种蝾螈，原生地在北美洲。”伊凡用电筒光柱锁定了那东西露出来的长尾，“它吃水生动物的卵，可以避免水生动物在下水道里过度繁殖，应该是被投放进来的清道夫。”

“哦，哦。”马克西姆点点头，才想起来这里不是那片墓地，而且地下墓地也没有狗，不由得有点尴尬，“我还以为是狗呢…哈哈，吓我一跳。”

“不会吧，你居然怕狗？我看你砍龙型君王尸骸的时候脸色也没变过啊？”

基里尔一脸古怪地望了马克西姆一眼。

“靠！你懂个屁！”马克西姆一翻白眼，“狗才是最可怕的好吗？龙什么的在强悍的廷达罗斯之犬面前就是个弟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起了在星空之下那片深渊里居住的人头狗，明明是狗，却有着人类的头骨，只是披头散发着很多时候你不细看根本看不清。明明长得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实力却强得令人发指。

他们跑起来比风还快，前一秒还在几十米开外，下一秒就扑到了你的脸上，一口下去便是钢板都能咬穿，而且身体也硬得离谱，脸接炎爆都不死，翻身起来继续追着你咬，马克西姆薪王状态下基本得三刀才能砍死一只，而当这帮人头狗聚集成群的时候……两三个全幅武装的灰烬一不留神也得团灭，区区一条龙型尸骸在他们面前真的就是个弟弟。

伊凡微微一愣。

马克西姆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在嬉皮笑脸的往下说，伸手拍了拍伊凡的肩膀，然后转身继续前进。

…………………

“每座城市的下水道都是一个生态系统，这里有充足的水分但是基本没有光照，那些能够适应黑暗的物种会快速地繁衍，最终形成稳定的生物圈。”伊凡打着电筒走在前面，“每个城市的下水道生态圈都不一样，跟这座城市的降雨量、温度和地下水的酸碱度有关。在这里最要小心的是血虫那类的小东西，它们也许会在你身上产卵，大东西倒是多半没什么危险，就算是水蛇也是无毒的。”

“虫子……产卵…md这里真是勾起了我许多糟糕的回忆啊……”马克西姆下意识地收紧了领口，在记忆里那片教堂外围那帮纯粹由蛆虫组成的怪物真的给

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还是最开始参观的那种高级下水道好，干净多了。我说这路能到那么？”

“每个城市的下水道都不是一次修成的，你现在看到的下水道是一百年前的下水道。纽约在十年前大规模改造了下水道系统，把旧式的下水道系统都连了起来，多余的地下水经过各路下水道进入新的净化系统，净化之后从主管道排入大海。我们只要一直走，总能进入主管道。”伊凡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再走6米左右我们就会从地铁站下方经过，那里会有巨型的水轮机，穿过水轮机孔我们就进入最新的部分了。”

“同志你生在下水道么，你对下水道那么了解？”

“我上网搜的。”

“可你看不懂英文啊。”

“我有翻译啊，我还通过翻译机学了几句英语。”伊凡淡定道。

“绝了，同志我要是有你一半热爱学习我绝对不会因为挂科而拿不到校长给我准备的奖学金。

长长的下水道就像是巨兽的食道，黑色的水面上出现了细小的漩涡，似乎被长尾搅动了。轰隆隆的地铁声从正上方传来，前方就是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水轮机。

下水道到了这里已经宽的像条地下河，静水变成了湍流，滚滚白浪在桨叶之间跳荡响声如雷。水轮机正把大量的水抽进净化系统。

三个人沿着水轮机侧面的铁梯爬了上去，从不锈钢西道中跑过。他们的身边密布着锋利的刀刃。若是在这里测百米跑的话，便是最怠惰的胖子在这种环境下也绝对可以跑出个优秀的成绩。

他们沿着光滑的管道壁滑下，仰望头顶的空旷，不得不感慨这里真是工程学史上的奇迹。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下水道系统，全自动化，一层层的清洁网把水中的污物拦截下来，巨型的机械臂把沉淀到管道底部的泥沙和污物铲起，送到高处的排污槽中，智能机器人沿着管壁上的凹槽滑动，检修管道内部的机械。虽然管道壁上有检修用的铁梯和走道，但是按照建造所的设计标准，这座人工完成的钢铁神殿在二十年内不需要人工维修。

熟悉的电焊声在管道中回荡。

“听见了么？那边就是研究所的地下船坞，电焊声说明有人在维修设备。”基里尔压低了声音，“那边至少有二十个人，二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所以从现在开始，马克西姆，是你表演的时候了。把他们全部放倒，尽量避免杀死他们，并且不能给他们机会发出求援信号，能做到么？”

“你太看得起我了，”马克西姆压低声音“这怎么可能做到？那可是二十个人！我够呛能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打晕。我只能做到把他们全部一招秒了，但是我可没法保证让他们活下来。”

“我们可以帮你掩护射击，”伊凡道，“偷袭的话，我们有把握击倒六个，并吸引到他们一秒左右的注意力，剩下的你能摆平么？”

“emmmmmmmm差不多，但是我无法保证他们全部可以活着，可能会弄死两三个。”马克西姆低声说道。

“可以了，”基里尔道，“毕竟我们是敌对方，如果没法留手，那就别留手了。”

“这就没问题了。”

马克西姆点头，随后拔出了腰间的伯菜塔，轻手轻脚朝着管道那边逼了过去。

基里尔与伊凡对视一眼，也没有废话轻轻跟了上去。他们的枪械早就上好了炼金子弹，随时都可以战斗。

马克西姆前行时如同脚上长着肉垫的大型猫科捕食者，发出的声音微不可查。但最令基里尔与伊凡感到惊诧的是：他的气息在他低下身子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消失了，如同原地蒸发一般，从那么一瞬间开始这个狭小的管道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气息，即便他们可以清楚看到马克西姆就在他们的面前，但是却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甚至下意识怀疑面前的只是幻象而已。

望着这一幕，他们不由得同时想到，若是自己被这样的马克西姆在背后偷袭的话，有没有机会做出反击？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个问题似乎没什么好思考的，因为以他之前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就算他当着他们的面正面强攻，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有效反击。

蜂鸣声震动了这一段管道，警卫们吹起了哨子，呼唤着从四面八方跑向船坞。

潜艇滑进了船坞，起重机把它吊起在空中，机械臂从船舱中提出了合抱粗的金属罐。金属罐长约两米，看起来像是加长的原油桶。

基里尔和伊凡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凭他们的经验看不出那是什么货物，这条黄金通道显然不是用来走私石油的。

管壁上沉重的气密门忽然打开了，走出穿白色大褂的男人。他急匆匆地穿过警卫来到金属罐边，用酒精喷雾器对金厲罐进行消毒，显然这件货物又重要又危险，他不能让警卫们先接触它。匆忙中他忘了关上那扇气密门，而那扇门就是通往目的地的唯一通道。

“机会！”基里尔低声说。

这的确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警卫都集中在船坞那边，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金属罐上。他们三个完全可以偷偷通过那个气密门前往源氏重工，这样一来就不需要跟这帮警卫们死磕了。

马克西姆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他从来都是投机好手……只是稍稍与基里尔想法有所出入的是，如今的警卫们都聚在一起，是个发起进攻的绝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