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浚只好沉默不语,眼光淡淡的向前方浓淡深浅的绿和高低起伏的树木,装作没听见夏仲舒的话。
夏仲舒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他大咧咧走到一旁,靠在一块巨石上,双手盘在胸前,双脚交叉,一副疲赖的样,仰着头向苏浚似笑非笑道:“说吧,昨儿找我有什么事?”他很聪明的没有问起跟他一道的是何人,若是此时点明了古清华的身份,他反倒不好随意说话了。
苏浚倒笑了起来,墨玉般的眸中也带了笑意:“侄儿也有些纳闷,师伯为何会主动约侄儿出来见面?”
夏仲舒就轻轻哼了一下,瞅了他一眼说道:“人家都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面始终是要见的!只不过,我不大喜欢跟那家的人说话——反正,有什么跟你联系也是一样。你对人家还真是——哼!”说毕,又似笑非笑的瞧了苏浚一眼,眼底还隐隐泛出不屑。
夏仲舒脑里不自觉闪过昨晚古清华的话:“无妨!往后多来几次不就好了?想来,夏爷头一遭儿来,也不会如鱼得水吧?”她摆明了,不缠着他到底是不肯罢休的,天脚下,他躲都没地方躲去,否则,又何必悄悄跟苏浚约了出来?
苏浚不由暗暗纳罕。他不明白,夏仲舒为何如此厌恶古家的人,好像古家人人都欠了他的一样!他只知道,自己的爹应该是欠了夏仲舒的——他少有的几次提起夏仲舒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愧疚。
苏浚一时半刻猜不透这里头的前因后果,想了想,便索性开门见山。他抬起头,双眸直视夏仲舒,坦然道:“她需要师伯的帮助。朝中的局势,师伯应该清楚。”
夏仲舒挑眉“哦?”了一声,带着些调侃的味道懒洋洋道:“原来她看中了我手里的两万九城兵马司人马?叫她放心,我两不相帮就是了!”
心照不宣,夏仲舒一听苏浚提起就明白了古清华意欲何为,自然而然将羽林军与都城南北郊锐健营的力量做了个对比。
“师伯的意思——”苏浚心中微微一沉。
“我两不相帮,”夏仲舒信手拔出一根茅草芯放在嘴里咬着,抬头望了望头顶天空而过的白云,直截了当道:“我不会掺合进那家人这一趟浑水里,两不相帮,这是极限!当然,你可以告诉她,她随时可以罢我的官!”
苏浚想了想,道:“师伯可有十分把握,控得住九城兵马司上下每一兵一卒?”
夏仲舒嗤笑:“当然!”这叫什么话?九城兵马司是他带了十几年的兵,上上下下,哪一个角落里的人不是他的心腹?如果他不点头,古清华就是把他罢了职、将九城兵马司收了回去,无论谁来接手,他都有本事将来人变成一个有苦说不出的傀儡!
“好!”苏浚爽快的点点头,道:“师伯只要能控制住九城兵马司上下不动,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夏仲舒盯了他有四五句话的功夫,然后道:“她还有多久才动手?让她快点儿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再呆下去了!”
苏浚面上不动声色,疑惑道:“师伯这话是怎么说?”
夏仲舒坦然道:“怎么?你爹没跟你说吗?帮了那家人的忙之后,我就不欠你爹什么了,那么我还留在这破地方做什么!”
夏仲舒说着情不自禁显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模样,可见想起往事,心里那是不甘得很。
苏浚笑了笑,闲闲道:“父亲的事,我做晚辈的怎么好意思打听?何况,您跟爹之间的恩怨小侄也不敢听,既然师伯答应了小侄,且耐心等着便是!”
夏仲舒突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冷笑道:“也难怪,你爹当年设下圈套让我钻,逼得我答应留在翟凤城中保护那人,哼,他手段卑劣的很,又哪会跟你说!”
苏浚心中隐隐被撕开了一条缝,脸上却做出完全不信的神态,摇摇头十分客气笑道:“师伯跟我爹想必有什么误会吧?我爹没道理这么做啊!”
“没道理!”夏仲舒勃然大怒,几乎要跳起来瞪着苏浚忿忿道:“怎么没道理?你爹被那女皇帝一道永不回朝的圣旨打发出去,偏偏还要装情圣放心不下,诳了我留在翟凤城!哼,我当初就劝他不要招惹那女皇帝,他偏不听,招惹了她偏又娶了你娘,也是活该女皇帝那么对他!没取了他项上人头算是好的了!”
听夏仲舒提起去世的母亲,苏浚心中一阵黯然,只是这黯然不知是对母亲多一点,还是对父亲多一点。他面上依然是不信的神情,淡淡说道:“爹说这些都是传闻——而且,师伯您似乎也没怎么尽职尽责保护先帝吧?不然先帝又怎么会去世这么早?慕王爷又怎么会一家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