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家中都是老大,素来只有旁人等自己的哪有自己等旁人?
倒不是说不耐烦,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骨禁不住了!比不得一年三百六十日在宫中侍奉的宫女,即使站上一整天也可以腰不酸腿不疼面不改色的,对她们来说,这僵直着身子侍立在殿的感觉简直度日如年。
尤其是卢、章两位夫人,神色惶然、不安、期盼、隐忍、焦急、痛苦,轮番上阵,交揉叠合,表现在神情上,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议政王妃因生活在都城,得到的锻炼机会比她们多些,故而也比她们更能忍些,可是,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苏姑姑立在一旁如孤松挺拔,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三人的动静,见章夫人手中的锦帕近乎捏碎而卢夫人额角已经挨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略略估算,时候差不多了。
于是苏姑姑轻轻上前两步,向议政王妃等三人屈膝优雅一福,微笑道:“王妃和两位夫人且耐烦些,也许,陛下尚未得空!素莺,”苏姑姑说着扭头召唤:“你过去瞧瞧!”
“是,姑姑!”素莺亦优雅一福,垂首从容去了。
议政王妃和卢、章两位夫人精神一振,眼巴巴的望着素莺离去的背影,向苏姑姑陪笑道:“多谢苏姑姑!”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苏姑姑抿嘴温和一笑。
三人心急火燎得等着素莺的消息,有了迫不及待的期盼,等待的时刻愈加显得难以煎熬,这一来,小腿肚子都开始颤颤悠悠的了!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素莺方双手交叠垂在面前,踏着优雅的小碎步出来,议政王妃三人看她的眼神简直像看到了菩萨真身的虔诚信徒,齐齐发光。
卢夫人身子骨较弱,尤其等不得,不等苏姑姑开口便忙问道:“如何,陛下,可忙完了吗?”
素莺望了卢夫人一眼,再望望苏姑姑,方摇了摇头,道:“沈太傅在给陛下讲经呢,湘琳姐姐这会子还守在外边,还没见着陛下呢!她让奴婢先回来跟王妃及两位夫人禀一声,请三位暂且稍候。”
三人情不自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若木鸡。
苏姑姑无奈一笑,温言道:“说来也是不巧,想必王妃和两位夫人还不知道,陛下昨儿便吩咐了要听沈太傅讲经不许人打扰的,这两日一个外臣都不见呢!王妃和两位夫人与旁人又不同,奴婢们这才代为通传,若是旁人,直接就挡回去了!不过,”苏姑姑疑惑的望了议政王妃一眼,甚为不解笑问道:“议政王昨日亦求见陛下陛下已经说了不见的缘由,怎么议政王没告诉王妃吗?”
苏姑姑话音刚落,卢夫人、章夫人不约而同扭头齐齐望向她,那目光针一般的刺目。
议政王妃大囧,勉强挤出几丝笑意,因自己心虚有鬼,语气也弱了许多陪笑道:“有这种事?唉,我一个妇道人家,平白无故的王爷哪里会跟我说这些呢!早知如此,今儿出门前就该问问王爷了!”
议政王妃假意一顿抱怨,装憨卖傻,卢夫人、章夫人想想也是的,心中的不快顿时消去几分。
章夫人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便向苏姑姑陪笑道:“既然陛下忙着,我们也不敢相扰,改日再来便是!还请苏姑姑将点心代为转呈,不知可否?”
“对,对!请苏姑姑跟回头跟陛下禀报一声!”卢夫人也忙说道。
“这,王妃和两位夫人既然来了,就这么走,陛下知晓了定要怪罪奴婢们侍奉不周,这怎么行!”苏姑姑假意推辞。
卢、章两位夫人吓得小心肝一颤一颤,脸色白了又白,吓得忙说不碍事,坚持要离开,议政王妃原本还想等上一等,被她二人这么一搅合,也不好再做坚持,只得一道附和。
苏姑姑挽留再三,最后终于被她们说服,笑着道:“既然如此,奴婢这就送王妃和两位夫人出去,改日王妃和夫人们有空再来吧,陛下对三位甚是看重呢!”
“不敢当不敢当,劳烦姑姑了!”三人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苏姑姑一笑,在前引路。
谁料,站得久了,这三人浑身骨骼僵硬,腿肚子发麻,血脉不畅,脚下如有千斤坠,竟一步也挪不动了!站在当地,尴尬的望着苏姑姑。
苏姑姑一呆,眼珠子一转,目光一扫,素莺等小宫女极有默契的上前,一人搀扶着一个出去。
出了玉华宫廊下,各人跟来的丫环老妈子忙抢上前来搀扶,议政王妃更是一脸色笑意,向苏姑姑道:“苏姑姑,您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女官,怎好劳您相送呢?您还是请回吧,随便指个宫女送一程便是了,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来不识路。”
卢、章两位夫人听了也忙都强撑着精神点头说是,还说万一陛下要找苏姑姑你怎么办?还是回去吧,万不敢当云云!
苏姑姑明白议政王妃这是要支开她好跟慕天南接头通消息,她当然会成全她,于是嘴上客气了几句,命素莺和另一名小宫女好生送一程,看她们离去,自己便回去了。
“怎样?她们——有没有起什么疑心?”湘琳见苏姑姑回来,忙问。
苏姑姑摇摇头,道:“虚虚实实,我想,她们也很糊涂。”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议政王妃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再加上慕天南所传递的模棱两可的消息,足够议政王消遣两日了。
“但愿,陛下能早日回来!”湘琳忍不住双手合什在胸前,仰头望天幽幽一叹。微服出宫的因而遇害的惨祸就像一个深入骨髓的噩梦,这两天,湘琳的心没有一刻不是悬在半空,如走浮丝,仿佛风一吹,就能断了。
“其实老夫觉得,此事没有必要隐瞒慕王爷,纵是他知晓了又何妨。”配合她们演戏的沈流连掠了掠胡须,颇有些不以为然道。
湘琳忙道:“万万不可!陛下微服出宫,担了多大的风险和干系!慕王爷知道不知道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一个不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什么不相干人耳朵里,陛下就危险了!何况,慕王爷对此事未必赞同,若是知晓了陛下此行目的难免反对,那么后期——”
沈流连一想也是,不禁点头。古清华出宫,为的是与海盗和谈,为南疆海域的安定而努力,朝中除了沈流连自己,可以说其他人对海盗都怀着不可原谅的厌恶敌视态度。包括议政王,沈流连拐弯抹角的也探过,议政王的态度跟其他人也是一样。至于沈流连自己,如果不是这些年在南疆,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感悟,他相信自己的态度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此事让议政王知晓了,难免引他不快,再一嚷嚷出来,会坏了古清华的事的!倒不如先瞒着他,待时机成熟再开诚布公,如果到时他要埋怨自己,再好好跟他解释就是了!料想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