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潭冷这一跪在花轿前,哭着让娘娘给他做主,十方众人心里也都一紧。
虽说这位夜娘娘只是天子的野姘头,名既不正,言也不顺,但毕竟是皇帝面前正得宠的枕边人。
而这世上最厉害的又非枕边风莫属,真要把这位夜娘娘给得罪了,等回去在皇帝耳边这么一吹风,别说十方只是康王加封的承宣使,就是朝廷名典在册的当朝大员,天子一声令下,也准没好,甚至还会因此牵连康王和秦牧。
只是让十方不明白的是,这位绿萝娘和梅潭冷从不认识自己,更别提得罪他们了,为何一到钱塘,就要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呢?
原来这位绿萝娘自从恩承雨露,刻意逢迎,因而颇得道君皇帝的喜爱,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又有哪个女子甘心一辈子青楼卖身呢?尤其是如今走天运钓上了皇帝这只金龟婿,因而就想着有朝一日,真能跳出娼门,进宫为后为妃。
而最关键的是,这位道君皇帝还真答应了绿萝娘,允诺说等时机成熟,就会把她昭选为妃,陪王伴驾。
只是绿萝娘身在娼门,却没弄明白一句话,女人流泪最多的地方是床上,而男人说谎最多的地方也是床上,天子也是男人,当然也不例外。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尤其是绿萝娘又听说皇帝最宠爱的韦婉容刚又为皇上添了一位公主,因而皇帝渐渐到绿珠楼的次数就少了。
绿萝娘这下可坐不住了,每日是以泪洗面,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说天下第一烟花地的钱塘府要开万花大会,那可是天下佳丽云集,如今艮岳园即将完工,听说天子也有意要从钱塘采选美女填充艮岳园,如果娘娘您到了钱塘,艳压群芳,点了魁状元,不就顺理成章地能进艮岳陪王伴驾了吗?到时候再凭着天子对娘娘的宠爱,用不了多久,必定能封为贵妃,要是再能为天子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就算封后也不是不可能。
绿萝娘登时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因而在一次皇帝夜幸之时,就跟皇帝说了,想要去钱塘参选万花会。
只不过绿萝娘可不傻,并没说真实目的,只是说只有自己当选了天下众佳丽的花中之魁,方能配得上天子您这人中之魁啊。
皇上一听也是龙颜大悦,说正好朝廷最近商议东岳封禅之事,要先遣四位巡使代天子告祭四岳,到时就让巡南使陪着绿萝娘去往钱塘府,参选万花会。
这下绿萝娘的心可就上了天了,代天子告祭南岳的巡南使陪同自己,那岂不就是正牌的娘娘一般了吗?因而一出京城,绿萝娘立刻就以娘娘的身份自居,这一路上,无论仪仗还是礼制皆是僭越贵妃行事。
而这位巡南使梅家大少爷,本来就是除了溜须拍马狗屁不会,又知道其中的缘由,因而这一路上更是娘娘长,娘娘短地死命巴结,哄得绿萝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牌贵妃一般。
当然,一路上的官员也都早打听明白了,个个是假戏真做,刻意逢迎,可算是让绿萝娘过足了娘娘瘾。
不过绿萝娘能以娼门之身,得天子宠爱,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眼看到了钱塘府,她也知道,所谓的万花点魁,哪可能是什么公平竞技,还不是当地权贵说了算的把戏吗?
因而绿萝娘早早就交待梅潭冷,务必打听清楚,如今钱塘到底谁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也知道,康王北上,必定会把钱塘托付给心腹之人,知府叶梦得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
结果一打听,当今钱塘府官最大的就是承宣使,忠武将军,山阴伯,王义弟,一个名叫十方的王选官员。
别的头衔绿萝娘根本没在意,但唯独王义弟这三字,绿萝娘就猜到这个十方必定是康王的心腹之人,当今真正的钱塘之主。
如今康王备受天子器重,代天子北和白银,可谓前途无量,如果能搭上康王的关系,日后成为自己的强力外援,那自己进宫以后,也足以站得住脚跟了,否则,单凭自己一个婊子出身,哪可能斗得过后宫那些大门权贵之女。
因而绿萝娘暗下决心,说什么一定要想办法拉拢十方投靠自己,再借此攀上康王。
尤其一打听如今十方还年不过二十,绿萝娘更是心花怒放,心说对付这种毛都没长齐的男人,凭自己的姿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许以功名利禄,再加上自己的倾国之色,十方还不像梅潭冷一般,乖乖地像条狗似的跪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吗?
原来绿萝娘也早就有意想要拉拢徽州梅家,因而刚出京城,就和梅潭冷勾搭成奸了。
梅潭冷本就是个酒色之徒,哪能抵得住绿萝娘刻意勾引,下半身一热,哪还记得天子是谁,再加上这一路上绿萝娘又恩威并施,故而梅潭冷早就是死心塌地,效忠绿萝娘。
因为绿萝娘存心想要收降十方,故而今日塞龙舟时,刻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想着一举能迷住十方,哪知道心机算尽,十方压根就没来,就算命叶梦得派人去请,十方也没给面子,甚至还把人给骂回来了,这下可惹怒了绿萝娘,心说好你个十方,本娘娘有意抬举你,你却不识抬举,看来不先给你个下马威,你是不知道本娘娘的厉害。
这其中的诸多缘由,十方又哪能知道,而且骂人的是董解元,但回报的人说的可是十大人把自己骂出来的,因而绿萝娘更是心气难平,授意梅潭冷,等见了十方,先杀杀这位承宣使的威风,让他也知道知道本娘娘不是好惹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杀出来个粪佬,再加上梅潭冷又过于废物,绿萝娘这才忍不住,在轿中直接出声呵斥。
绿萝娘毕竟混迹烟尘多年,也非等闲之辈,拿一顶天子的大帽子盖下来,谁能接的住,谁又敢去接呢?
董解元在外面听的明白,心说这婊子可没安好心啊,她不说十方得罪自己,却把梅潭冷举在前面,还刻意点明了梅潭冷巡南使的身份,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都看见了粪佬打了天子御敕的巡南使,十方要不立刻处置粪佬,那可就是忤逆谋反的大罪了。
因而董解元急忙冲十方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成掌一比,那意思就是让十方丢卒保车,当众杀了粪佬,反正粪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傻子,如此一来,绿萝娘和梅潭冷也就没借口怪罪了。
十方又怎么看不明白董解元的意思,但要让他为此就杀了粪佬,那十方能干嘛?
但如今这顶大帽子也的确不是自己能抗得下来的,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粪佬殴打圣使,这到了哪个衙门,也都是掉头之罪。
因而十方沉着脸,脑子里飞速旋转,但梅潭冷却是撒泼一般,哭的是鬼哭狼嚎,死活要娘娘给他做主不行。
绿萝娘等了片刻,听外面十方没吭声,心中更是大怒,不由得又喊道:“钱塘知府叶梦得,你身为钱塘父母官,难道不知道殴打巡南使就是造反吗?如今在你治下出了这等谋逆大罪,你还不速速将凶徒及其幕后主使统统拿下,自证清白,或许巡南使还能在天子面前替你美言,还是说,连你钱塘知府,也是密谋造反的元凶之一吗?”
叶梦得一听,这大帽子自己哪能戴的起呢,因而身子一抖,跪下就磕头:“下官不敢,下官冤枉!”
丹杏在后面也看到董解元冲十方打的手势了,登时也急了,虽然她也明白十方绝不可能会为此杀了粪佬,但如今事情僵到这里,也免不了要严惩粪佬,丹杏是真疼这个傻兄弟,登时就到了十方身旁,但还没等她说话,却听十方先压低声音说道:
“杏儿,你快跟我说几个皇帝后宫嫔妃的封号和名姓,尤其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是谁?”
丹杏一愣,心说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了,你还打听皇上的大小老婆干嘛,只是见十方神情急迫,丹杏也没废话,直接就说了几个后妃的名姓和封号。
十方听完,冲丹杏说道:“杏儿你放心,万事有我。”
而后十方一转身,就到了花轿之前,推金山倒玉柱是撩衣跪倒,口中高呼:“下官钱塘承宣使十方拜见娘娘千岁!”
十方虽然跪下了,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为救粪佬,也只能强忍着跪一跪这个皇上的野姘头了。
绿萝娘在轿中一听,心中也不禁大悦,心说你十方最终不还是要乖乖跪在我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