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崇文馆就在东宫,但是,这还是李贤第一次来这里。
进入正门以后,就能看到崇文馆里面浩如烟海的各种书本、竹简,甚至还有些羊皮卷。
皇家的力量规模,到底是比世家的力量强大的,除了世家珍藏的一些孤本,只要皇家想要,总能弄来。
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见太子看着崇文馆内的诸多书架发呆,就捋须笑道:“太子殿下,这就是崇文馆,您看看,不只是四书五经、史书,包括一些奇闻怪谈、就是胡人的羊皮故事书,这里都有收藏。只是可惜,这些羊皮书,能够读懂上面记录了什么的人,很少,否则整理出来,肯定有利于大唐了解那些西域国家。”
李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事实上,在他看来,现阶段,翻译这些羊皮书才是最重要的,重要程度甚至甚于注释《汉书》。
说到底,皇家收集了这么多的书,就是用来充门面的,这些书籍,用来炫耀的时候居多,但是使用的话,就很少了。
大唐虽然攻略了好大的国土,但是,治理这些地方,还是用最原始的法子:威压。刀剑统治之下,时间长了,或许有可能出现成果,但是,更大的概率,却是激化了原本就存在的矛盾。
说实话,大唐后来的国土一再被压缩,固然有武则天等人的直接过错,但是跟李治现在强行拓土,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想要顺利的控制这些土地,就要找到控制这片土地上居民的方法,而没有什么,从他们的生活习惯、民族风俗这些上下手,是更方便的了。
张大安见太子驻足不前,就拱手道:“太子殿下于此沉思,可是心有所得?”
李贤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孤看见这些书籍,才发现人生苦短啊。想要阅尽天下书,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啊,我们只能挑选那些重要的书籍看,而看书的时候,如果有精辟的注解,就再好不过了。”
“《汉书》,孤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看,可以预见,将来,它也一定是好多读书人必读之书,所以,我等既然领命重新注释它,就一定要做好才是。”
刘纳言上前两步,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我等已经安排好了家中事宜,准备住在这崇文馆中,《汉书》一日不成,臣等绝不回家!”
知道这家伙是在拍太子的马屁,萧玦平日里最讨厌这样的人了,皱眉道:“崇文馆自从改造以后,能供人歇息之处,只有十几处,且已经住满,就是太子宾客王勃和姚元崇,也不过是在崇文馆内打地铺。尔等想要住在崇文馆,除非也打地铺才行!”
李贤并不相信王勃和姚元崇混不到地方住,因为俩人说过,在崇文馆很得礼遇。况且,萧玦作为崇文馆大学士,学问自然是足够的,两个家伙没有一个是孤傲的,都奉萧玦为师,当自己的亲爷爷照顾。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萧玦只要出宫见到外人,就对王勃和姚元崇赞不绝口。
面对萧玦的为难,刘纳言丝毫不为所动,笑道:“萧大学士这是什么话,且不说还有地铺可打,就是和衣而睡,我等也绝不推辞。”
虽然他言辞凿凿掷地有声,但是李贤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擅长阿谀奉承的家伙。如果不是文采确实还不错,绝对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所以,李治才会叮嘱,这个人最多进秘书监,绝对不可以掌权。
难以想象这样擅长阿谀奉承的人进入朝堂,会把朝堂祸害成什么样子。这股子风气,本来就容易吹进权力集中的地方,提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引狼入室?
“刘纳言,孤既然叫你们来崇文馆,自然是不可能让你们和衣而睡的。你切放心,孤自有安排。走吧,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了一些,我等还是快些开始比较好。”
崇文馆因为内藏海量书籍,所以内部和周边都是禁止灯火的。大唐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木质,要是失了火,不火烧连营才是怪事。
崇文馆内,有一个大房间早已经备好。
而每一个桌桉上,都摆好了手抄本的《汉书》。
《汉书》包括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它的记事始于汉高祖刘邦元年,终于王莽地皇四年。开创了“包举一代”的断代史体例。
既然是《汉书》,那么怎么也得从汉高祖刘邦的本纪开始。
翻开《汉书》,李贤轻轻念道:“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只是这一句,就让他冷汗直流。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刘邦的老妈,曾经梦到和神仙相遇,然后他爹过来瞅,发现有一条蛟龙趴在她的身上,于是就怀孕了,最后生下了汉高祖刘邦。
怎么说
李贤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想把中午吃的饭菜全都吐出来的欲望。
吹嘘一下也就是了,怎么就能吹的这么过分?感情刘邦是蛟龙经手的,跟他老爹没个血缘关系?说实话,就是吹嘘一下什么紫霞满天,冬日生花,龙影入腹,他也不至于恶心成这个样子。
吹嘘嘛,总要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上。但是,若是强行把不存在的,弄到现实中来,就不对了。班固这家伙,与其说是在写史书,不如说是在按照皇家的要求拍马屁。
就是不知道,强行添加这么一段上去,地下的刘煓得知以后,会不会把他的儿子刘邦给掐死?
更加恶心的就是不知道谁写的注释,注释的居然是:“高祖,生而不凡。”
就这六个字,多了没有。这蠢货,居然就信了?
见太子读完这一句,就不读了,坐得近的张大安就询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继续读了?”
李贤点点注释,无奈道:“这一句,明显是后人强加上去,粉饰汉高祖出身的桥段,如何能注释成这个样子?”
闻言,张大安顿时就笑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您莫非忘了,不管什么样的史书,涉及到帝王名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的吹嘘之言,微臣等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至于负责注释的人,只要不是注释的过于离谱,一般都是这等不痛不痒的注释。毕竟,高祖也是皇帝之尊,为君遮隐是应该的,这等言语虽然是谎言,但我们也不应该揭穿啊。”
李贤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我等注释的用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