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句话,一句比一句诛心。特别是最后一句,威力直接翻倍。登时,就让大多数支持“南狩”的官员们,纷纷低下了脑袋。
“寇平章此言差矣!”王钦若却早有准备,毫无畏惧地将目光看向寇准,与其针锋相对,“若是当年后晋末帝石重贵,肯听冯道之言迁都以避契丹,又哪里轮得到刘知远振臂一呼?朝廷只要号令天下豪杰起兵勤王,自然有忠义之士舍命响应。”
“至于暑热,寇学士莫非忘记了,今年整个春天和夏天,真定城都巍然不动?直到天气又冷了下来,辽军才在奸细的响应之下,攻入了真定城内!”
“至于澶州城内的二十万大宋儿郎,官家只是离得远了一些,又不曾抛弃他们。更何况,官家暂时南下,寇相你却可以继续坐镇滑州,随时为了前线将士提供各种支援。”
前面几句,好歹还算是辩驳。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了。以寇准脾气,如何能听得下去?
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他指着王钦若的鼻子呵斥,“信口雌黄!将士们澶州死战不退,是因为他们知道,官家就站在他们身后。官家如果这时候走了,儿郎们定然会认为是官家抛弃了他们。老夫留下,虽然可以确保粮草辎重能够及时送往前线,却无论如何,都代替不了官家!”
“这就看寇平章和前线将帅,如何鼓舞士气了。”王钦若昨天曾经跟人反复演练,早就将寇准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推算了个遍。因此,又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回应,“官家去了江南,莫非就不再是大宋的管家?更何况,黄河上冻在即,契丹人随时可以绕过澶州,策马杀过河面。官家走得远一些,也可以减轻将士们的后顾之忧!”
“的确如此,寇平章,滑州城内的街道上,昨夜就已经结冰。万一辽军绕过澶州,从别处策马直接跨过黄河,滑州城内,可只有上三卫和半支镇戎军!”签书枢密院事冯拯,从王钦若的话语中受到鼓舞,再度笑着附和。
“寇平章,黄河马上就要结冰,坚城又会被辽军用火药棺材炸塌。官家多留在滑州一天,就会让辽军多一分可乘之机!”
“我等并非一定想要南迁,而是形势所逼。”
“若是官家继续留在滑州,寇平章可有把握,让辽军仍旧像先前那样无法踏过黄河半步?”
“兵凶战危,官家又非武夫,留在滑州,反而会让李继隆老将军分心!“
……
其他几个主张南狩的官员,也相继缓过了神,再度纷纷开口。
”各位同僚,尔等未免有些太胆小了些!”见寇准势单力孤,另一位同平章事毕士安果断出言相助,“且不说黄河还未结冰,即便黄河结冰,各位又怎知道,我大宋将士,不能在突然间,给那辽军迎头一击?”
“谁人为将,兵马在哪?”王钦若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他,冷笑着反问。
“石保吉与韩重贵两个,已经带领河南大营,星夜向滑州靠拢。折惟忠也奉旨重整了永安军,星夜赶赴澶州。”毕士安虽然是个文官,却多少也懂一些武事,立刻将两路可能用得上的人马,一一点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王钦若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愈发冰冷,“石保吉和韩重贵两人,总计有兵一万,其中六千为乡勇,四千为看管粮库的粮丁。先前能够挡住辽军,凭的是战舰!而折惟忠,他以前什么时候领过兵?更何况,永安军先前还遭到过辽军的伏击,元气大伤!”
“毕平章不会是想拿官家的性命做赌注,赌那辽军最终会粮尽而退吧!”签书枢密院事冯拯瞅准时机,果断发难。
毕士安原本就不是什么诡辩之才,顿时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血口喷人。毕某,毕某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鉴!”
“那你为何明知道辽军随时能杀向滑州,还非要把官家留在这里冒险?”冯拯一击得手,果断乘胜追杀。
“冯佥事,你又怎么知道,辽军一定就能杀向滑州?莫非辽军那边,会提前向你通报消息?”在旁边实在听得气愤不过,殿前都指挥高琼,主动替毕士安帮腔。
“匹夫无礼!本官跟毕平章探讨国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没读过书的武夫插嘴?”冯拯被问得心头火气,瞪圆了眼睛厉声呵斥。
“呵呵!”高琼丝毫不畏惧他回敬以白眼,同时冷笑着反驳,“高某的确读书少,却知道将乃一军之胆,帅旗不可轻移。你冯某人的确读书多,还以文章起家做了二府(即中书与枢密院)重臣。如今虏骑出没如此,你何不赋一诗咏退之?”(注:以上为历史上高琼的原话。)
“匹夫,你要辱天下读书人么?”冯拯被驳得面红耳赤,立刻开始给高琼下套。
高琼却坚决不肯上当,再度低声冷笑,“呵呵,何必扯天下读书人?天下读书人当中,又有几个,像你一样毫无廉耻?吃了多年官家给了俸禄,平素忠字当头,关键时刻,却只想着如何保自己的小命儿?”
“你这个匹夫,鼠目寸光……”冯拯身边,也有几个交好的文官,迅速开始站队。
争论歪到了文武之间谁高谁低上,就距离最初的议题太远了。赵恒听得心中烦躁,猛地抓起朱笔,狠狠敲在了御书案上,“住口,全都给朕住口。当着朕的面互相攻击,你们眼里,可有朕这个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