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窦神宝虽然一样是上过战场的老资格,并且对自己忠心耿耿。本事却终究照着刘承珪差了许多。也做不到,自己这边提起军粮多寡,他那边立刻如数家珍。
一股淡淡悔意,迅速掠过赵恒的心头。如果早知道刘承珪如此不知变通,宁可举火自焚,也不肯先保护刘贵妃和自己的儿子逃出皇城以图将来,他肯定不会派此人回去坐镇。
同时,他心中对赵元份的恨意,也变得更深更浓。
明明应该先就解决掉开封府这个心腹大患,才轮到去攻打皇城。而那时,他差不多也带着大队人马“从天而降”。
谁料赵元份这个蠢货,竟然放着开封府这个背后芒刺不解决,先不顾一切直扑宣德门……
“官家容禀,逃难的百姓,大多没携带冬衣。哪怕吃饱了肚子,这种天气里让他们继续向南走,许多人也会冻死在路上。”正当赵恒气得暗自咬牙之际,太守尹方的声音,却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没衣服,咱家跟你一起想办法就是。这点小事儿,就不要再打扰官家了。官家日理万机,如果连这点小事儿都需要亲自过问,还要咱家和你们这些肱骨之臣做什么?”窦神宝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很低,却恰恰能被赵恒听见。
这就是窦神宝第二项不如刘承珪的地方了,虽然他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赵恒悄悄叹了口气,低声吩咐,“窦都知,你先退下,让尹太守把话说完。他是地方官,对地方上的情况,远比朕和你清楚!”
“老奴遵旨!”窦神宝心中打了个哆嗦,赶紧松开了抓在尹方胳膊上的手指。
“多谢官家。”太守尹方是个文进士,身子骨弱。被窦神宝抓得隐隐作痛,却顾不上跟此人计较。赶紧躬身又向赵恒行了个礼,然后低声说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衣物和帐篷御寒,哪怕能够吃饱肚子,很多人也会病倒。万一生成了瘟疫,则走到哪传到哪。所以,微臣以为,即便南迁,至少也得明年开春之后。而眼下,不如将灾民就近安置在黄河沿岸的几座州城之内……”
“就近安置,你刚才不是说,城里也冻死了许多灾民么?”赵恒眉头一皱,低声反驳。
“那是因为寒潮来得太急,灾民又无处藏身所致。城内虽然也冷,终究有城墙挡上一挡。”尹方反应很快,立刻给出了解释和答案,“另外,如果官家下旨,腾出道观、寺院、官学,再让城中大户将牲口棚和空房子捐献出来,或者从军队调集一部分帐篷……”
滑州成不算大,但是城内有许多富裕人家的子侄,都为了躲避战火,借着走亲戚和访友的由头,在数月之前就逃之夭夭。
因此,城内其实有很多房舍是空着的,只是房舍的主人非富即贵,灾民没办法冲破奴仆的阻拦,入内避寒而已。
而城外之所以聚集了大量灾民,乃是因为朝廷担心辽国细作混在灾民之内,行刺大宋官家。所以才只放了极少一部分灾民进城,将其中大多数挡在了城门之外。
如果按照尹方的办法,滑州城内再安置五万灾民,应该问题不大。而临近的其他几座城池也照此办理,大多数灾民,都有机会分散安置进城里熬冬,被冻死或者病死在路上的,要减少许多。
然而,赵恒听了他的建议,却很久都没有回应。直到尹方等得着了急,又拱起手补充新理由。赵恒才咳嗽着摇头,“咳咳,咳咳,尹卿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朕暂且挪用一部分军粮应急可以。如果连续数月,都拿军粮出来赈济百姓,后方如何供应得上?所以,以长远计,还是将他们及时向南疏散为好。这样,朕再下旨,让城内大户人家捐献一些衣物,然后从军中调三千顶帐篷过来。你和窦都知两个,商量着办。”
尹方闻听,顿时宛若一盆冰水,直接浇进了心窝子里。正准备据理力争,却听到一名当值的侍卫高声通报,“启禀官家,升州太守刘元,担心军中缺粮,亲自押送百米十万石运到了滑州。参知政事王钦若感念其辛劳,特地携他一起前来觐见。”(注:升州,即现在的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