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远道而来的刘孝元看来,比起他上一回离开的时候,燕京城更加喧嚣而嘈杂了。
各种民族的人交错往来,一队队的骆驼,一队队的车马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包着铁圈的木轮碾得街道石板上火星四溅。穿得鼓鼓囊囊的蒙古人腰里别着弯刀,大摇大摆的在城里瞎转悠,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上去就拿,也不知道给钱。那些开铺子的汉人、色目人,也没有一个敢和蒙古大爷计较。
刘孝元知道,这些横行霸道的蒙古人一定是刚刚从开平过来的,都是忽必烈的嫡系,在开平的时候还有人管束,不至于胡来。到了燕京……
到了燕京怎么就没有人管了?末哥王爷和兀良合台元帅就不管管?
刘孝元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字号:“明经,明经兄!”
他忙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大胡子儒生,正在一处酒楼门口冲他招手。那人手上还拎着个酒葫芦,还有几个油纸包裹,里面显然是什么小菜吃食。
这人原来是姚枢的侄子姚燧,字端甫,号牧庵。原本在京兆府跟随大儒许衡学习理学,几个月前参加了科举,中了个进士,被派到燕京做官。
因为都是蒙古的“汉奸二代”,因而两人不仅认识而且私交不错。
刘孝元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丢给了从人,自己大步迎了上去,一拱手道:“端甫弟,许久不见,可安好吗?”
矮胖子姚燧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刘孝元一番:“哎哟,你怎么一副蒙古人的打扮?兄弟我险些没有认出来。”
他一把拉住刘孝元就往酒楼里去:“你这身衣裳好啊,吃酒不用付钱……快快请兄弟我吃顿好的。这些日子在燕京真是苦极了,人都饿瘦了。”
刘孝元打量了一下胖乎乎的姚燧,慢慢跟着就进了酒楼,里面老板伙计看见他一身蒙古人的打扮,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两个北地儒生也不管这些,径自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敞开着门,里面没有人的雅座。分头落座后,刘孝元叫了几个菜,又摸出个小银锭丢给伙计,见对方欢天喜地的下去了,才扭过头要和姚燧说话,却见对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你……那是给了银子?”
“啊……”刘孝元点了点头。
姚燧拍了拍手,叫道:“你咋不给中统钞呢?”
“中统钞?”刘孝元摇头,他是大汗的近臣,官拜大元枢密院都承旨,就是那种不用靠饷银过日子的大官,当然不大知道中统钞什么的了——因为没有谁敢拿钞去行贿的。
“就是这个……”姚燧从摸出一张纸钞摆在桌子上,抱怨道,“这是擦屁股纸!一两当不了白银一钱用,现在整个大元的官员军将就拿这个当薪饷!蒙古人还好,想要什么直接拿就是了,俺们这些汉官可就苦了!”
“看上什么直接拿!?”刘孝元愣了又愣,“没有人管?”
姚燧摇着胖脑袋,一脸无奈地道:“没有,没有人管……这事儿怎么搞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没有人管,整个儿无法无天!”
刘孝元眉头紧紧皱着,“那么……燕京城里那么还那么多人?”
“都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姚燧忿忿不平道,“明贼已经打到平滦路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老百姓没得活路,就在各地守臣带领下到燕京求活了。”
“什么?”刘孝元更是一脸惊诧,大元的官什么时候这等好心了?而且……这也不对啊,把那么多人都聚集到燕京城,吃饭问题怎么解?把城市周围人口驱赶入城去消耗粮食,那是蒙古人攻城的方法之一。末哥和兀良合台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怎么自己把人都弄进城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