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仲冬月,中军之精锐都要集于城郊讲武练兵。步兵间以一步相隔,骑兵间以三步相隔。每阵营十二鼓、一钲。随军鼓,各阵营举旗,旗为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
兵阵以持刀楯者在前,执矛槊者在中,负弓箭者在后,阵列转换间游龙走蛇,马蹄卷起黄土喧嚣。逢钲响,步伐停。
兵士整齐的喝声横震四野,直冲云霄!
预卒营只有前段时间武比选出的十人,被安排在这场大练兵的边角。桓真位置最好,因为在这十人里,他夺的是首名!
练兵之后是冬狩礼,继而是真正的射猎比试。
飘雪了。桓真随军鼓移动步伐,雪粒凉且密,与他情窦初开的执着滚成一团,热和冷的冲撞使他精神更为集中。
桓真一直在等这场射试。他打听过了,凡射猛兽者,将得陛下几句鼓励和奖赏,年年如此。他是预卒营的兵,倘若在诸营正卒的竞争下射得猛兽,是更值得赞许之事。就算陛下对他上次的请求有提防了,众目睽睽下,还是会按冬狩规则赏他。
他仍不求别的。他要向王家二次提亲,求娶王葛!
有得就有失。冬狩礼上,桓家出了个孽障的笑闻很快传遍洛阳,与桓氏有联姻意向的大族全都得慎重考虑了,还好,廷尉家的嫡子不止那孽障一个。
其实桓真在平州时摔打惯了,根本不惧再挨一顿鞭抽。最可怜的是桓家管事桓田喜,都五十年纪了,满心以为能回洛阳过年,哪知道廷尉派出奴仆,过一半路程后就和他在驿站遇到了,又折回去踱衣县。
王翁跟桓田喜提及的那句“大族梁家”,由奴仆带回述给廷尉桓彝。桓彝这辈子只干三件事,一是巴结皇上,二是扬桓族之威,三是研律学。一听王家把小小句章县梁家跟自家并提,气笑:“句章梁家?就是他安定梁家的嫡子,也不配跟我儿争!”
苇亭。
寻常百姓家在仲冬月,开始加紧伐木积薪、治粪、修造农具,再就是说亲。
本月是乡媒一年中最忙时,哪能谁来请媒都顾及上?当然,贫寒之家正好不愿那么麻烦,苇亭便是如此,互约婚姻的几家亭民报给亭署后,由亭署报到乡媒那,就到“请期”那步了。
进入下旬,降第三场雪时,乡塾教《急就章》的夫子病了,王菽三个得以暂时休归。程仲听说阿菽回来了,抱着一瓮煎过的枸杞叶往王家跑,然后傻乎乎的腼腆在院外,和同样傻乎乎的王菽隔着篱笆笑。
这场雪大,有高明夫妻俩、匠徒阿芦和阿蒌,王家再挖一口地窖,并收集雪,把盛满雪的瓮放进地窖,可以延长肉酱、谷种的储藏时间。所谓“秋收冬藏”就是如此。
田家小郎得知王蓬回来了,怂恿着一帮伙伴壮胆,过路王家时大喊:“我阿姊要嫁人喽,我阿姊要嫁人喽。”哼,你阿姊再有本事也没许成亲事,岁数越大越难嫁!
王蓬撇嘴,跟阿艾说:“自家姊从此到别人家了,他竟不难过,还欢喜。”
阿艾笑嘻嘻道:“二兄没发现,换成以前,你肯定过去和他辩了,现在理都不理睬。”
王蓬歪着头琢磨这话:是哩,为啥呢?要说这是读书认字的好处,可夫子只教《急就章》,《章》里不含世间道理啊。
阿艾陪着二兄思考,最后兄妹俩总结,兴许是在葛藤巷听多了左邻右舍的闲言,明白许多矛盾没必要置自己于当中,有些人和事不需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