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茨上校等来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回应,而是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解除保险的声音。条件反射一般地向侧面跳去并原地打了个滚的库尔茨上校从几米远处的沙发后方探出头,发现一个留着凌厉短发、身穿绿色军常服的姑娘正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别想开启光学迷彩。就算你那么做了,我照样有把握打穿你的脑袋。”
仍然年轻但已经在最近几个月变得颓废的上校冷笑着站起来,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
“我记得你是谁……用米拉·基利安这个名字参加过墨西哥战争的实验品。怎么,你想替你的老朋友报仇?”他先是看了看对方胸口处的姓名牌,又仔细地观察着肩章上的图案,“草薙素子少尉……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吧?说起来,我确实为我的老朋友把自己的性命丢在韩国而感到遗憾,但他会惨遭不幸并非是因为我没有试图帮助他逃离。况且,我当时决不会猜到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惹上自己根本无法对付的敌人。”
会议室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库尔茨上校丝毫不怀疑对方的杀意,他的身份不仅不能保护他,反而加重了对方的仇恨。
“……我建议我们首先采取一些必要的防备措施。你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举着枪威胁来自帝国的贵客,对不对?”
在这样一个时代,想要彻底抹掉某件事曾经发生的证据,不仅要把现场的全部监控设施关闭,更要把当事人的记忆完全清除。为帝国军效力而暗中忠于共和派的库尔茨上校深谙此道,他从未给帝国军留下任何把柄,至于事后如何让自己记得按照某件事引导出的结果采取必要措施,那是另一门功课。
“现在,你应该能冷静下来了。”库尔茨上校尽量让自己显得自信一些,“已经过去两年了,成为历史的迈克尔·麦克尼尔这个人并不具备让他的朋友仅为他一人而损害自己利益的特殊价值。不必把自己伪装得看似怀有执念,你不过是一个和人工生命体没什么区别的实验品而已。”在确定自己没有激怒对方后,库尔茨上校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哦,即便不用思考,我也清楚:你自认为握着我的把柄,想要威胁我。”
“你猜错了。”
看到库尔茨上校终于露出了震惊和疑惑的表情,草薙素子自信地笑了笑。
“你来到日本,不仅是为了躲避帝国军的追查,更是为了找到pic在这里活动的证据。以现有的条件,你想要再借用帝国军的资源去进行私人调查,很容易被怀疑是共和派的间谍。”
“哦,可能我的判断确实出现了误差。”库尔茨上校心虚地点了点头,但他很快消除了这一丝不安,“……不错,我不会允许他们开设新的基地。既然你主动找到我,那就说明你有他们的情报并需要我以对你而言更重要的情报来交换,对吧?”
“帝国军又或者说pic的人工生命体,你了解多少?”
“孩子,世上存在一个概念叫商业欺诈,因为任何要投入实际应用的技术一定绕不过经济问题。”库尔茨上校高深莫测地背着手,不顾仍然瞄准自己的手枪,竟然走到玻璃幕墙前继续看风景,“所谓的人工生命体到底是什么?是逻辑足够精密以至于能自主思考的人工智能?还是被洗掉了过去记忆后看似从零开始却实则掌握了一切必要思维的复制意识?又或者……”他深吸了一口气,“只不过是彻底地丧失了一切同传统的人类定义相似的要素并从此只能将自己认定为非人类的前人类?”
“这些就足够了。”正在跨过2岁的门槛的姑娘仍然举着手枪,“感谢提醒,看来我没有找错目标。”
“我期待着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怀疑自己的身份。”库尔茨上校冷笑了几声,“好了,轮到你来把对应的情报告诉我。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西太平洋上的人工度假岛,不知为何最近有关于洗脑实验的传言流出,看来日本技研藏了一些和pic有关的证据。”
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谁也没有完全说出实话,他们各自提防着对方,以免自己反而被对手利用。不过,若是其他人找出了交易中的证据,两人必然同时成为幕后黑手的眼中钉。
但是,试探还没有结束。既然担忧不可靠的合作者会引来麻烦,让合作者就此人间蒸发似乎也是一种可行的选项。
“这是我第一次来日本,过几天我打算去播磨地区游览一番,到时候我会考虑让你来担任导游的。”
“想让自己的记忆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部分消失,用不着这么麻烦。”草薙素子正色道,“我们这里有更多的办法。”
“或许吧,但我更相信帝国军的老朋友。他们忠诚、可靠,而且办事更狠毒。不管是出了心理问题而变成杀戮机器的士兵,还是需要投入到人工生命体研究中的薪柴,都可以在他们的手中得到妥善处置。这样的行家让我更信赖一些。”
年轻的姑娘放下了手枪,但仍然保持着戒备。库尔茨上校不是她的敌人,至少现在还不是。他们面对着共同的威胁,没有自相残杀的理由。无论是为了铭记已逝的青春末尾那刻骨铭心的经历,还是消除隐约让陆军不安的外部威胁,草薙素子被使命感驱使着前进,直到认清更为残酷的现实为止。
“做这种治疗的效果大概也会因人而异吧。”
“要是把电子脑弄出了硬化症,就只能等死了。”库尔茨上校撇着嘴,“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可以让当事人有更高的生存几率,但有时候让他们早点死于因功能缺陷而引起的意外事故才是最划算的。素材,我们从来不缺,只有最好的工具才值得精心维护。很不幸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完美工具,若是哪一天丢失或是被损坏了,也只会等来主人的几句抱怨罢了。”
所有人都是工具的一部分,库尔茨上校在和敌人对抗的过程中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帝国,还是pic组织,又或者是共和派,站在舞台或是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永远需要更多的工具来为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惜会思考的工具终究比不上完美地执行命令的人偶。看着眼前比记忆中那个陪伴在麦克尼尔左右并肩作战的女孩高出一些的女军官,库尔茨上校联想到了一些传闻。尽管日本人早就启动了类似的计划,他们真的能够赶在帝国军之前完成项目吗?
真正秘密必须被库尔茨上校自己保存起来,他不信任任何有概率变成傀儡的人。
上校仍然开启着自己携带的干扰装置,以免日本人发现更多的异常。
“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出来,有些不恰当,但我还是要说——你可以来美国找他。我是说,那个真正的他。”库尔茨上校向着房间的出口处走去,“你们日本人有51部门和p系列,我们也有类似的东西。搞不好,那个男人的意识总有一天会被和一堆病毒捆绑在一起、做成某种类似电脑主机一样的怪物。”
见到方才满脸坚毅的姑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库尔茨上校摇了摇头,暗自把评分降低了一些。
“……命运都是要靠着自己来扭转的。想办法争取一个出国当驻外武官的机会吧,一般身份的外国军人现在不可能在大东合众国的监视下来到我国本土。”
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的库尔茨上校有了新的打算。这不是流放,而是另一次出征,他要推动帝国继续在海外保留部分驻军的权利,再利用这个机会掌握为数不多的海外驻军。到那时,完全不受本土牵制的他就能彻底粉碎妄图依靠可持续性战争这种破坏和平的倒行逆施之举维护自身利益的pic集团,真正实现以恐怖维持和平的理想。
“真漫长啊。”上校懊恼地挠着铁灰色的短发,像个迟暮老者一样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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