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仇恨?
听见这四个字,赢戎的脸上带着嘲讽似的笑容。
腥风血雨?
他站了起来,手拢在袖子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从容的叔祖。
“我说叔祖,您是什么好人么?”
“分封制之后,难道您就会放弃一统天下,成为皇帝的梦想么?”
“当今陛下有万般不好,可是唯有一点好,让人知道了这天下归于一人之后,若是想要长治久安应该如何做。”
“你也好,我也好。”
“若是有朝一日分封成功,来到了自己的领地,难道就不想要学着当初陛下的样子,去一统天下么?”
“现如今陛下尚存,你我都不敢有什么动静,天下黔首还是有那么十几年二十几年太平日子的。”
他的嘴角不只是带着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带着对世人的嘲讽。
“可陛下的年纪终究是在这里了,等到哪一日陛下离开,你确定自己还能够压制的住自己心中的野心?”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我放弃自己的仇恨,难道你还能放弃自己的野心么?”
赢戎走到嬴淀的面前,眼睛如同饿狼一样,在这不算黑色的夜晚放着光亮。
“其实,你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我的心中能够有什么仇恨?”
“不管是你还是我,为的都是权力,为的都是封国,为的都是以后能够得到天下的那一分希望。”
赢戎转过身,而后往外走去,他澹漠的声音飘荡在这风中。
“你我不过是为了天下而掩盖自己的心罢了,如此的野望,还能够欺骗自己多久呢?”
赢戎的身躯消失在这院落中,原地只剩下几片漂浮着的落叶。
嬴淀默默地注视着这掉落的叶子,而后缓缓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是说到:“谁说不是呢?”
“只是,陛下哪里是那么好欺骗的啊。”
他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慢慢的聚拢,而后再次放开,显得十分沉着冷静。
“当年的成蛟留下来了一批人,而我的手中尚且还有一批人。”
嬴淀望着远处那样一片看似苍茫的天空:“也不知道,陛下手底下的人,是否真的那么的忠心耿耿。”
“蒙恬、王翦、陈珂、李斯等人是挖不动了,可是难道所有的朝臣都如同他们一样高尚?”
他的嘴角带着嘲讽,带着不屑。
天下间,哪个功臣会不想要成为王?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有没有那个可能性而已。
若是走到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挑战一下那个不可能成功的可能性,也是一种可能性。
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神灵,哪里有什么不可磨灭的威望。
如果有,那就是给予的利益还不够多!
当给予触手可及,甚至是远远高于死亡的利益时,所有人都会忘记死亡的危险,更何况是那所谓的威望?
嬴淀放下手,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军营
咸阳城外几十里,军营中
一个身上穿着戎装的人坐在那里,神色中带着些许冷漠与犹豫、纠结。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人,此人的身上衣衫飘荡,看起来很是寻常,满满的都是书生意气。
范增。
此时的范增将近六十岁,身上带着风霜的味道,但他眼眸中的光亮却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六十岁老翁。
他看着面前的宰虞,神情中带着恳切。
“将军,您想一想,若是此事功成,即便是陛下愤怒又能够如何呢?”
“到时候您就可以跟着东安君,届时的齐王一同离开。”
“齐王已经承诺过您,到时候您便是齐国大将军,难道不比您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坦么?”
范增的眼睛中带着感慨:“即便是按照即将实行的新官制来说,您也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将军而已。”
“可若是您敢赌一赌,便是能够变成一品的卿大夫,甚至是成为一国的大臣,与丞相并肩啊。”
范增的眼睛看着宰虞,他觉着宰虞已经动心了。
“您仔细想一想吧。”
“难道东安君还会欺骗您么?”
宰虞听着这话,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说到:“您让我在思考一段时间吧,如此大的事情,难道您来了一两次,我就能够做出决定么?”
“即便是我如今做出了决定,难道您就敢相信如此轻易就做出决定的我么?”
他的手指在下方不断地摩挲着,心中的钟摆也是在不断的摇摆着。
宰虞是真的在犹豫。
他控制着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但是此处的军队并不是咸阳城周围所有的力量。
关中军距离他不过是半日的功夫,即便是到时候他们成功了,难道就能够离开咸阳城么?
关中军到达这里,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
宰虞其实是不相信东安君的计谋能够成功的,毕竟在他的眼里,那位如同神灵一般的始皇帝怎么可能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呢?
但他又着实是被范增说动了。
过了良久,他叹了口气,还是犹豫着看向范增:“请东安君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吧。”
“明日腊月二十三,无论如何我一定是将消息告诉您。”
范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说道:“好。”
他站了起来,即便是宰虞没有同意他的提议,没有答应下来他的事情,他依旧是表现的十分有风度。
看起来就像是并不担忧一个宰虞一样,这让宰虞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一些。
等到范增离开之后,宰虞才是坐在大帐中,些许烛火摇晃着,映照他的身形,看起来十分的惨澹。
“到底应该如何呢?”
自古以来,谋逆的事情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弃暗投明,另外一条是一路走到黑。
这一点宰虞也知道。
但是他依旧是犹豫,世人大多都是这样的,他们无法做出对自己最为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