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实境中的这批幽灵,一直没有说话,都在心底评估,或者单纯地自我镇定安抚。
足足十秒钟之后,才由赫尔曼进行了一个简单总结: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杰夫,你的意思是,罗南这家伙,不只是制造一个有可能替代‘机芯’的新产品,而且还创造了一个极具针对性的‘破解工具’?
“那只沙妖,那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它的存在,可以有效针对原型格式的理论和技术体系?”
光头杰夫表情无变化,微笑就像是个假模假样的壳子:“目前的观测结果是:格式化领域的作用效率,在沙妖身上有明显降低。”
赫尔曼胸口又闷了下,一时几乎难以为继。不过,溺水的人总要胡乱扒拉两下,他视线胡乱扫射,试图寻找灵感,末了还真的让他勾住点儿什么。
“不不,杰夫,事情也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糟。你看,你们打造的这个虚拟实境,真的棒极了。尽管罗南制造了眼前的一切,可我在想,这里面流动的各类信息,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充分掌握,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积累。”
光头杰夫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你们掌控的信息越来越丰富,对整个事件都充分跟进,预测也准,看样子有关模型已经很到位了……我不是说格式化空间,而是那个玩意儿。”
赫尔曼指了指当前沙滩上的焦点:“你们是不是也能造出那种东西?”
杰夫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随即发笑,笑得古怪:“你是指……沙妖?”
“没错。”
赫尔曼渐渐理顺了灵光聚合的思路,他的手指转向,又点了点沙滩尽头的观海少年:
“单就沙妖培育这一环,我觉得这家伙已经讲得很细了,方向也很清晰,以深蓝和天启
的技术积累,还有李维先生的能力,我们照葫芦画瓢,快速进行逆向工程,倒推整个体系,不可以吗?
“我记得罗南说过,这里面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概率的问题。我们在人工智能上的积累也很可观,就算路子没他那么野,但只要肯投入资源,烧出一个结果,应该也可以的。”
赫尔曼越说,感觉越靠谱,也渐渐兴奋起来:“如果我们真能‘烧’出一只沙妖,有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至少,它可以成为‘假想敌’,通过与格式化空间的冲突,倒推我们研究上的疏漏,以方便做出改进……说不定我们借此可以化危为机,再前进一大步!”
他重重以拳击掌,整个思路彻底贯通。
只待掌声。
“你说的都对,赫尔曼先生。”
光头杰夫保持着笑容,慢慢地点头,说的是都是赞同的话,但并没有什么起伏,情绪之间缺乏呼应:
“你的话在宏观上没有任何问题,我甚至在想,那边的罗南,搞这么一出疯狂的展示实验,大概就存在这方面的考虑——他也在研究一些具体问题。
“可是有一点,罗南由始至终隐藏得都很好,大部分人,包括你在内,都没有发现。”
赫尔曼皱眉:“他藏了什么?”
“就是你说的‘葫芦’,那个需要我们认真比划模仿的‘葫芦’,至今还深藏在罗教授的脑壳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光头杰夫信手点选,选择的全部都是此前近三个小时,罗南所做的“板书”,这些让人眼晕,又心脏爆炸的高级信息,在虚拟实境中次第点亮,又按照其出现的顺序,进行调整排列,看上去整齐了很多,也很快吸引了其他与会者的视线。
“很出色的板书,很完整的过程,很详细的运算……对吧?可我要说,这只不过是不明觉厉的哄小孩玩意儿!”
赫尔曼呃了一声:“他不是每一个实验步骤都展示了出来?”
“他展示的只是不同层级的标准答案,以及答案之间的常规逻辑联系而已。他告诉你,从这个答案可以推出下一个答案,还有具体步骤和图形模型作展示,看上去很美、很深入、很真实,对吗?
“但这仅仅是一个表象,赫尔曼先生。你看这头沙妖,它的行为模式,我们预测得很准,好像我们掌握了它的一切。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采用的是上个世纪就已经发明的蚁群算法,做了一个简单的模拟运算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个蠢家伙移动时的典型表象,就是高度贴合自然蚁群的。可它是蚁群吗?还是一组传感器?又或只是单纯的虚拟数据?
“说到底,它只在我们的经验和逻辑体系中展现了一个近似的投影,符合我们的常识和基本逻辑,让我们以为理解了、掌握了,可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不需要标准答案和现象投影,我们需要的是罗南从随机结果导出答案的核心思维,一个能够支撑得住那一奇迹的完整体系!
“可在这一点上,那家伙对我们守口如瓶……又或者,他与我们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