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财主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一人摇头说,“这家业早晚败光。”
另一人笑说:“高财主攒下的家业,他一个人可败不光,估计等孙子辈才差不多。”
“也不知道高财主这辈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挣了这么大家业,却一病不起,只能看着儿子孙子败业。”有人感叹。
说到这里大家又看向刘宴。
“听说高财主与刘大人有旧?”一人问。
刘宴自从被皇帝重用以来,很少与人来往,无家无业也不收礼,想结交都无从下手,不过偶尔会来会仙楼。
京城名家酒楼多得是,为什么对会仙楼情有独钟?不用大家问,高小六已经在外炫耀出来,他父亲对大理寺刘宴有救命之恩。
原本也没人信,高小六这赌场混子,大话说得太多了。
不过上次会仙楼吊死一个秀才,秀才死前留下的认罪书,竟然被高小六拿到拓本,挂在会仙楼示众,说是大理寺允许的。
这要是没点交情,还真做不到。
能来参加宴席的自然也都是自己人,刘宴并不避讳,点点头说:“当年我在发配路上病倒,遇到了行商路过的高财主,他给我请了大夫救治,我才得以活下来。”
还真是救命之恩啊。
“所以我来他们酒楼坐坐,还个人情。”刘宴说。
一人吃饭给酒楼带不来多少盈利,事实上刘宴不仅不花钱,有时候嫌弃吵闹,或者与人商谈事情,会仙楼还要为他包场。
看起来不是还人情,是来讨债了。
但这是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来说。
对如今刘宴的身份来说,他表明跟会仙楼的关系不一般,就是会仙楼的靠山,对于爹病倒儿子纨绔不成器的高家来说,这的确是还人情了。
“我刘宴此身已经许与朝廷,能做的也就这些。”刘宴接着说,“他若是作奸犯科,那是绝对没有人情可谈的。”
室内的诸人都笑起来,有人敬酒,也有人笑着让刘宴放心。
“这会仙楼,一个病重,一个纨绔,能作什么奸犯什么科?不被人算计夺走家业就不错了。”他笑道,“大人来他们这里坐坐,撑个门面,保的可是他们父子甚至孙辈,这人情还的足够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在座的都笑起来“所以说高财主还是命好。”
谁能想到当年路途中随手救助的一个连病都看不起的罪官,十年后能得到重用。
刘宴说:“也说不上命好命不好,如果真命好,他也不需要我来还人情。”
说罢举起酒杯。
“这些旧事不提了,我等承蒙圣恩,齐心协力与陛下共创盛世。”
诸人忙纷纷举杯仰头共饮。
年节里朝廷放了假,但官员们也不会彻夜在酒楼宴欢,夜色浓浓的时候便各自散去了。
刘宴没走,似乎真像高小六说的要住下了。
“让他住让他住。”高小六说,“反正死过人的房间也用不着,让他给吸吸鬼气。”
说着一挑眉。
“而且再有刺探的人来,把他送到刘宴房间里,看看会怎么样。”
知客笑说:“不可不可,不能让刘大人陷入危险。”
高小六看着夜空:“还真是好久没人来刺探我们会仙楼了,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想要刺探什么?”
“不管什么来路,我们会仙楼都会告诉他,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知客说。
高小六哼了声,摆手:“我去赌场了。”
知客应声好:“公子年节守了几天店怪辛苦的,快去忙吧,那边堆了不少事等着公子处置呢。”
高小六唉声叹气:“都怪我爹不争气,只生了我一个,没办法没办法啊。”说着往外走,又回头叮嘱,“我爹”
“老爷醒了我就去唤公子。”知客主动说。
虽然嘴上百般嫌弃,始终挂念这个爹。
一个爹能有这样的儿子,生一个胜过十个。
知客含笑目送高小六离开。
“去,派了老仆,服侍好刘大人。”他对店伙计吩咐。
夜浓深深,高高在上的天字号房间陷入了安静。
刘宴独坐其中,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支着头,似乎醉睡,门被拉开,一个老仆走进来。
身形有些句偻,头发也有发白,手里拎着筐子,走到刘宴这桌前,开始收拾。
“要是再有私行杀人之事。”垂着头闭着眼的刘宴忽然说,“你们就休想在京城再安居。”
“是,大人放心。”老仆说,又叹口气,“刘秀才的事真是个意外。”
他抬起头,昏昏灯下,呈现出一张高小六熟悉的面容。
那是本该陷入昏睡的高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