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以我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他们全都相当聪明而有学问,然而却无所事事,只能纵情声色,优游岁月,自我陶醉,认为一切罪孽不过是逢场作戏,并把口腹之欲夸张为精神需要,又把男女之情归结为官能之乐。”
“喔,瞧瞧我听到了什么?亚瑟,你简直像是一个哲学家。”
施耐德冲他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不过听我的,在外交领域充当哲学家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可以庸俗、可以好色、可以罪恶,但却万不能自命清高。在这一行,没有人吃这一套。即便有人自命清高,那也只不过是在借着这样的外表去吸引那些被各种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家伙,让他们吃亏上当,交出情报。”
“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奥古斯特,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最近的经历到底有多扯。”
亚瑟毫不避讳的谈论起了他在巴黎剧场里的收获:“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刚在圣马丁剧场里看了一幕戏,其实这幕戏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就是在表现一对恋人脱衣服的场景。但是为了遮掩住这个情节,剧作家费尽心思力图把这样的场面变得复杂些,不仅使观众看到,而且还要使其他剧中人也能看到。
而芭蕾舞剧,我曾经确实认为这是一门伟大的艺术,芭蕾舞在伦敦没有巴黎火是因为巴黎的观众有更高的艺术鉴赏水平。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芭蕾舞之所以在巴黎更火是因为巴黎的剧场懂得耍花招。”
“耍花招?什么花招?”施耐德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能详细谈谈吗?”
亚瑟自顾自的又倒了点酒:“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词意轻薄的小调,没穿内裤的女演员,还有谢幕时朝观众抛出的旧舞鞋。奥古斯特,你简直不知道这是多见鬼的一次体验,我差点让那帮哄抢舞鞋的观众踩死。那帮人大打出手,直到舞鞋被撕成碎片。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事后报纸关于这次哄抢舞鞋事件的报道篇幅,比赋予七月革命和去年共和党起义的篇幅还多。”
施耐德听得口干舌燥,一口干下了一整杯的苦艾酒:“我猜那期报纸卖的应该很不错。”
“何止是报纸。”亚瑟从兜里摸出一张票:“那幕芭蕾舞剧也火了。我听说他们的票已经卖到下个月去了,但是我这里还多了一张他们送的。”
“喔!”
那张票就像是有魔力似的,亚瑟夹着票的手指往哪里飘,施耐德的眼珠子就转向哪儿。
“这票是谁送你的?”施耐德也不好意思开口要,他只能暗示道:“亚瑟,你可真是有一帮好朋友。”
“你也知道的。”亚瑟重新将那张票插回上衣兜里:“我在文艺圈子里有些朋友,我之前说了,他们确实向我展示了巴黎的另一面,虽然只是被动的。不过,奥古斯特,很感谢你的建议,我今后会主动融入,比如说去参观一下剧场的后台什么的。”
“剧场的后台?!”
施耐德眼球上翻捂着脑袋,在酒精和言语的刺激下,这位外交官看起来简直快疯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亚瑟,那个,我……我……”
“喔,当然了。”亚瑟搂着施耐德的肩膀:“你当然应该和我一起,据我所知,后台的舞鞋还是挺多的,剧场应该不介意你拿两双回去做纪念。”
“喔,亚瑟!”施耐德拍了拍胸口:“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万幸你没在伦敦塔底下叫人打死,你真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上流人物。当然,请你相信,我不是因为你带我逛后台才这么恭维你的,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是个出众的人物。”
“我相信你,奥古斯特,你从不说谎。”
亚瑟点头道:“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个人癖好,并不代表你就是个好色之徒。就像是那位喜欢建立军队的普鲁士腓特烈·威廉一世留下的名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或女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但高大的士兵——这帮小伙子是我的弱点。’你就同腓特烈一样,是个志趣单纯的人,只不过你与他的爱好恰好截然相反罢了。”
“对,没错,亚瑟,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小伙子?”施耐德与亚瑟相谈甚欢,以致于他们没有发现走到身畔的艾米莉·德莱赛特小姐。
只不过两个英国人交谈的语速太快,对于英语半生不熟的艾米莉来说,她只能从中截取到一些片段。
艾米莉的头脑有些恍惚,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容不得她多做思考,一旁被她拉做外援的老舅公便已经笑着将她摒退了。
“爵士,喔,施耐德先生居然也在。我差点忘了,你们现在是外交部的同事。不过不打紧,我们现在先把正事办了,之后再由我来好好招待二位。”
老舅公一边招呼着众人入座,一边谈论起关于稿酬期票的事务:“稿酬已经到位了。只不过……您那天提到的那家汇款银行,我们的公司还没有与这家银行建立起合作关系。这家银行貌似是一家新银行,刚成立没多久?”
亚瑟还没有开口,但是一旁的施耐德却讲义气的率先揽下了解释的义务。
“德莱赛特先生,我知道你可能在怀疑这家新银行的可靠程度。但是这一点请您放心,这家银行是我们对外汇款的专用银行。”
“我们?”德莱赛特闻言睁大眼睛道:“您的意思是……外交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政府机构的专项资金一般不是都从英格兰银行走吗?”
“总有些特殊情况。”
施耐德此时已经完全被舞鞋冲昏了头脑,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踩了多大一个坑:“况且英格兰银行的业务范围也没有那么广,或许对于内务部来说,英格兰银行显然够用了。但是对于外交部来说,单单依靠英格兰银行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偶尔也得走一走罗斯柴尔德银行的账户,又或者是其他值得信任的渠道。”
“嗯……”
德莱赛特先生虽然不在政坛混,但是金融圈子与政治隔得并不算远,因此他当然能理解施耐德的言外之意。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银行大概率是不列颠外交部用来干脏活儿的。
用小银行躲避财政部审查,顺带避开外国政府的耳目是他们的常用手段。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家小银行各种营业手续不全了。
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大多会被吓得面如死灰不知所措,但是对于德莱赛特这样的老油条来说,这却是傍上英国外交部的好机会。
替政府机构洗钱,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想到发财的机会近在眼前,老舅公的心脏就像是她的侄孙女儿一样跳个不停:“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是我坚持认为,即便二位想要找到一个安全隐秘的渠道,也不应当是这样一座简陋的新兴银行。如果你们有需求的话,我们同样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