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贝尔尼夫人来说,这倒不算是什么特别难解决的问题,她十分乐意资助这位半个情人半个儿子的小文豪。
巴尔扎克殷勤的为贝尔尼夫人倒满了酒,在被出版商锁在房间里逼着连写了三个月的稿子后,他对于能够见到‘可怜的妈妈’感到非常高兴。
“您知道吗?我前阵子加入了一个右翼的文学团体,福熙、雨果他们都对此感到很不高兴。他们说:‘您现在简直成了彻头彻尾的正统派了!听我的,别跟那股在国内没有前途的恶势力同流合污。局势的确可能不妙,但是再糟也不至于让亨利五世及其帮凶—一狗教士和劣绅们卷土重来。’
但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在法兰西这样的国家,强权政治确实是有必要的,不管这个人是波拿巴也罢、查理十世也罢、皇帝也罢、国王也罢、独裁者也罢,由一个人来集中力量统治绝对是有必要的。如果说我对路易·菲利普有什么不满,那就是他实在太软弱了。”
贝尔尼夫人听到这话,只是笑着牵着巴尔扎克的手坐下:“这么说,你今天还想听那些旧时代的趣闻?你又有什么新点子想要写成?去年四月我把你拉出巴黎,结果你一口气写出了《图尔的本堂神甫》和《三十岁的女人》。结果你一回到巴黎就进入了灵感枯竭期,要不这个月你再和我去圣菲尔曼的乡下住一阵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伱听。”
巴尔扎克听到这话,表现的有些抗拒:“妈妈,我不是不想跟你去,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巴黎的社交活动。但是至少最近我不能离开巴黎,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有事情要做?”贝尔尼夫人挖苦道:“你该不会又是迷上了哪个年轻姑娘了吧?是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最近又联络你了?”
巴尔扎克对天发誓道:“我向您保证,我完全没有,您要相信我,我是绝不可能欺骗您的。”
贝尔尼夫人叹气道:“我担心,假如某位夫人写信叫你去看她,你大约很乐意前往。从前不就是有这么一位夫人把你从图尔召到凡尔赛去安慰她的痛苦吗?出于自私的目的,她还故意夸大她的痛苦。至于这回情况,显然要严重得多,尤其是你说你加入了一个右翼的正统派团体,我猜肯定是卡斯特里侯爵夫人影响的你。
不幸的是你的虚荣心总是那么强烈,它左右着你的行为,尤其在你对它的力量无所察觉的时候,更是如此。不过,我心爱的人,我亲爱的朋友和儿子,还是听一听我的肺腑之言吧。为了让你听进这些道理,我以最友爱的声音对你说话。想想吧!在你急需三四千法郎的时候,那些人绝不会供给你分文。
那些人得势的时候,总是忘恩负义的,这是本性所致,他们绝不可能为你一个人改变本性。他们人人都自私自利,诡计多端,盛气凌人,蔑视一切非贵族出身的人。我的好儿子!为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为了你的荣誉,为你将来的幸福,也为了爱你的我的安宁,千万不要听信他们,你差点就要上当了。”
巴尔扎克闻言眼神闪烁道:“我的好妈妈,请相信我,我这次要留在巴黎也和姑娘没有关系,而是亚历山大·仲马这家伙从伦敦回来了。如果这时候我躲出去,那家伙肯定要在报纸上嘲讽我,说我是故意惧了他的威名。这家伙前两天到处放话,说是打算给我点颜色瞧瞧,我可不怕他这个没品的胖子。”
贝尔尼夫人听到这话,无奈的挽住了巴尔扎克的胳膊:“奥诺雷,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但是你不要冲动好吗?我听说仲马先生是个神枪手,你难不成是要找他决斗吗?你去年连着出了两起车祸,被车轮压瘸的腿才好利索没多久,你这是又想在身上添一道枪伤吗?”
巴尔扎克只是恨恨道:“妈妈,我向您保证,就算不用枪,用笔我也能解决问题。不过您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也会放在心上的,我先前结交的朋友里,确实有些混蛋东西。比如说梅兹雷,我有钱的时候,他把我叫做最好的朋友,可我只是欠了一个月的剧场包厢钱,他就在讨债信里把我叫做‘石榴园’先生。不过,我得首先解决仲马这个家伙的事情,过后我会再去找梅兹雷算账的……”
……
巴尔扎克与贝尔尼夫人之间说着情人间的悄悄话,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另一对一老一少的‘情侣组合’已经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了。
维多克隔着衣柜后新打出没几天的小孔,望着隔壁‘妈妈与儿子’间气氛到位后的一时情热,禁不住吹了声轻浮的口哨:“哈!想不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亚瑟则端了壶红茶,悠闲的品味着巴黎的午后阳光:“我原来还没有想清楚,但是见识到巴尔扎克与贝尔尼夫人的关系后,我现在已经充分理解本杰明给自己到处找‘妈妈’的初衷了。比起一般的少女,这样的有智慧、有实力的夫人在各方面都是远远胜出。”
“本杰明?”维多克回忆了一下:“他是你们苏格兰场的警员吗?小小年纪就领会了这样的道理,看来这小伙子未来可期啊!”
“不,本杰明不是我们的警员,不过他未来可期您倒是说对了。”
亚瑟喝了口茶:“本杰明在三年前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声名狼藉的犹太小子,但是在结识了赛克斯夫人以后,他不仅财务状况大为好转,并且现在已经俨然成为托利党新生代力量中不容忽视的一份子了。”
维多克笑着坐回了桌前,也替自己倒了杯茶:“还记得我之前在伦敦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吗?我们先前在大巴黎警察厅的上司迪普莱西也是这么起势的,只不过他不像巴尔扎克这么有才气,所以就只能靠一张还不错的脸蛋和一贯的厚脸皮去扒厅长夫人的裙子了。而你,老弟,你不仅有巴尔扎克的才气,还有迪普莱西的脸蛋,更令人欣喜的是,你还在音乐和自然哲学方面也有专长,甚至早早的靠着努力拿下了爵士的头衔,你只要愿意在这方面上上心,我保管你马上就可以在伦敦得到复起。”
亚瑟闻言只是挑眉道:“维多克先生,或许是因为你本就是情场高手,所以你总是把这方面想的太容易了。我可协调不好各个夫人之间的关系,这就好比在波拿巴派、正统派和共和派之间走钢丝绳,玩的不好可是要引火烧身的。”
“哈哈。”维多克笑眯眯的开口道:“你说你玩不好?我可不相信。老弟,把握好与各个显贵夫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外交官的必修课程,哪怕是为了你能更好的胜任这方面的职责,你也得把这块短板补上不是吗?又不是让你去结婚,找几个情人而已。这对你来说,就是轻而易举。”
亚瑟听了只是眨了眨眼睛:“你们这帮法兰西人呀,这次来巴黎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伦敦的上流社会虽然不比巴黎干净到哪里去,但我还没见到谁可以明目张胆的这么做事。”
维多克不以为意的笑道:“这叫什么?这就叫做假正经,你们这帮不列颠的新教徒总喜欢搞这些表面东西。如果不是深入了解过,也许大伙儿还真以为那里住着的都是些善男信女。老弟,你可别告诉我,善男信女能想出这种提前几天安排人包下这个房间,在墙上打洞偷窥监视别人的损招,保安部都干不出这种事情。”
亚瑟只是耸肩道:“我也很想像保安部那样,在没有官方许可的情况下直接闯进去拿人,然后再补签逮捕令,但是不列颠的司法程序实在太严格古板了,所以苏格兰场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先想尽办法拿证据。而证据必然是不可能自己大大咧咧跑到大街上让我们拿到的,所以也就不得不屡屡出此下策了。”
维多克挑眉道:“既然如此,你让‘潘神’‘高佬’他们在右边的墙壁打孔不就行了?毕竟只有右边的房间是紧挨着维尼先生与多瓦尔小姐长租偷欢的房间,如果有人在监视他们,那只可能是在右边的房间监视。为什么你非得连左边的墙壁也要开个孔呢?”
对此,亚瑟也不过多解释,他只是笑着举起茶杯和维多克轻轻碰了一下:“您也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得谨慎,为了以防万一嘛。”
“仅仅如此?”
“当然。”亚瑟一挑眉毛道:“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我也喜欢尽量满足自己微不足道的好奇心。我这个人的业余爱好并不算多,但收集所有人的一切信息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