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座始建于13世纪的港口城市,利物浦跨越了金雀花王朝、兰开斯特王朝、约克王朝、都铎王朝、斯图亚特王朝一直到今日的汉诺威王朝。
相对和平的环境也造就了当地建筑风格的多样性,不论是棱角分明、尖塔林立的哥特式建筑,还是以条纹外观与半木建构著称的都铎风格,又或者是已经流行了一个世纪融合了巴洛克的曲线形态与洛可可装饰要素的乔治亚建筑,在利物浦你都能见得到。
而作为利物浦市政厅所在地的城堡街,就是都铎风格扎堆的地方。
只不过今天的亚瑟显然没有时间欣赏这些几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即便是在灯红酒绿、型男靓女、达官贵人无数的舞会当中,这位伦敦来的苏格兰场警司也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焦点。
前来祝酒闲聊的客人络绎不绝,或许是由于利物浦的气候比伦敦要好上不少,所以利物浦人也显得比伦敦人热情。
无论是吸烟室、娱乐室还是舞厅和餐厅的角落里,亚瑟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些生面孔上来攀谈。
这些人里有在利物浦各部门工作的政府职员,也有在当地从事各种生意的阔少爷,当然,还有一些则是像格莱斯顿那样有志于投身政治圈子的上进青年。
但是据亚瑟的观察,利物浦的政治倾向与伦敦还是存在着一定区别。
在伦敦,托利党与辉格党的势力基本上是五五开的。
而在利物浦,持有托利立场的人明显要高于持有辉格立场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儿,倒也并不是很难解释。
作为一座靠着奴隶贸易发家的城市,大部分利物浦人都与奴隶生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可能喜欢推出了《废止奴隶贸易法案》的辉格党呢?
更别说,废奴主义的倡导者威廉·威尔伯福斯先生对于仅仅废止奴隶贸易还不满足。事到如今,他还想要趁着辉格党重新上台执政的机会,在不列颠和海外殖民地彻底废除奴隶制,将那些废止奴隶贸易之前遭到贩卖的奴隶也给解救出来。
而根据威尔伯福斯及其支持者提出的第一份议案来看,这些废奴主义者连一便士都不想赋给奴隶主们。他们声称,如果奴隶主想要补偿,那么他们应该去找那些卖给他们奴隶的奴隶贩子。
这样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利物浦当地的极度反弹,利物浦市议会从老到少遍地托利的情况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了。
舞厅之中,亚瑟在一位年轻女士的引领下跳着华尔兹,在暧昧的灯光下,他们的耳边全是其他舞者之间窃窃私语的低沉嗓音。
这位女士看起来具有十足的好奇心,虽然她从前也和利物浦的治安官跳过舞,但是对于苏格兰场这种崭新治安组织头头接触,她还是头一次。
不论是亚瑟的肩章,那柄国王御赐的宫廷剑,抑或是苏格兰场警官们日常行动中会碰见的遭遇,她都很感兴趣。
而在亚瑟这边,他一早就猜到了女士们多半会问这个。
有赖于和蓝袜社女士们认识的这一年,事到如今,他对于女士们可能关心的话题也有了初步了解。
宫闱秘史肯定是最能引起她们兴趣的,但不幸的是,亚瑟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为数不多的知识储备只能当作杀手锏。
不过聊不来国王的家务事,谈点民间的亚瑟还是手到擒来。
科学怪人、物种起源、婚姻官司、贩春案件,实在不行,就再聊点伯克利夫人的小皮鞭和趁着夜色神清气爽离开夫人房间的某某伯爵。
不过在谈论这些问题时,还是得注意娓娓道来,不能将女士们的情绪一下子提到过高的位置。
自从来了伦敦之后,亚瑟才知道,原来女士们过于激动是真的会当场晕倒给你看的。在很早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类似狄更斯、大仲马和迪斯雷利先生这种‘无良家’编造出来的。
但实际上,由于这个年代女士们普遍穿戴的紧身胸衣会压扁肺部,改变肋骨的位置,并将一些器官挤压在脊椎上,甚至推移到小腹位置。
所以,女士们经常会有呼吸、供血困难的症状出现,而这也影响到了她们的食欲,并进一步形成恶性循环。
当然,在粗通化学知识的亚瑟看来,那些有毒化妆品对女士们的昏厥现象应当也负有一些责任。
不过,倒也不是在所有时候,女士们的昏厥都是由生理原因引起,这同样也是她们的一项社交工具。
由于女性被认为是脆弱和感性的代名词,当众晕倒也符合社会对她们的认知,因此不止不会被认为失礼,反倒会被认为是一种优雅的行径。
女士们可以自由的在疲倦或者不想与客人继续对话时使用这一招,从亚瑟在宴会上的观察来看,效果通常都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今天亚瑟碰见的这位女士明显精力过剩了,她一时半会还没有想要晕倒的意思。
“您的华尔兹跳的很不错,是专门请人学的吗?还是哪位夫人带您入的门?”
“是吗?多谢您的夸奖。如果我的几位朋友听到这话,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的舞蹈基本都是跟着他们学的。”
“能够教出您这么棒的学生,他们肯定都是社交宴会上的常客吧。”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没错,我的几位朋友几乎天天泡在那里。而且也不光是伦敦的,他们在巴黎的社交圈里也有些名气。”
“巴黎?喔,我的上帝啊!我就说你的舞步里怎么能看出些法兰西的风格呢。既然您有法国朋友,那么肯定会说法语吧?”
“unpeu,一点点,如果只是简单交流那应该没问题。”
女士听到这里,顿时转换语言,一连串的法语词汇砸在亚瑟的脸上,他好半天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亚瑟笑着回道:“就像是法国人常说的那样,湖里面不着火,您可以稍微慢一些。”
亚瑟这话刚说完,眼睛的余光便瞥见一道壮实的身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法国胖子搂着舞伴的腰肢,轻快的一闪而过,只在亚瑟的耳边留下一句法语:“亚瑟!jetedismerde!”
亚瑟闻言眉头猛然皱紧,他扭头朝着大仲马望去:“伱刚刚是不是骂我了?我可听见merde了。”
大仲马浑不在意的笑嘻嘻回道:“亚瑟,这是特殊用法,虽然沾着merde的句子多半是拿来骂人的,但这句可是祝福语。你要知道,我是个剧作家,干我们这行的经常拿这话祝福演员。你想呀,如果剧场门前马粪多了,那就说明生意比从前好多了。”
大仲马的舞伴听到这话,禁不住笑道:“仲马先生,您可真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