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衣服披上,小心着凉。”
庄严事先带了一件外套,刚才给黄帆盖在身上。
“谢谢。”
黄帆披着庄严的衣服走出告别厅。
夏末凌晨的清风已然有了些许初秋的凉意,小鸟开始在树上蹦跳鸣叫,远处密密麻麻鳞次栉比朦朦胧胧的墓碑提醒黄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而其它告别厅里传出来的哭泣声更是提醒黄帆要珍视亲人。
亲人?对,他是我的父亲,曾经荣光,却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是我的母亲,飞扬跋扈,终究逃不过牢笼的囚禁。
亲人,我的亲人在哪里?爷爷、奶奶早已故去,伯伯,叔叔,姑姑,姨娘,舅舅,表姐,表哥,表妹,表弟,等等的等等,你们昨天一个个还忙着打电话询问他去省里学习回来是不是要提升,平时通过他走的后门搞的关系,少吗?现在怎么一个个没有一点动静?你们一有小病小痛总是不停地给我发信息,要我为你们挂个专家号,为你们开点好药,我的手机不得不设置在静音状态,今天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特意把手机铃声调到最高,却为什么始终静悄悄?我有痛,你们怎么就不能够安抚我一下呢?
亲人如此,朋友更不必说,发闺蜜十五条微信没有反应,发第十六条回复的是“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拒收,发了十几个好友的微信,竟然一致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节哀,需要我出手随时吱一声。”
这是发生跳楼事件后她唯一收到的一条好友微信,这好友还是当天下午刚刚新加,这好友是她学生时代最瞧不起的那个乡下呆头,一身粗布衣服,一双洗得发黄的旅游鞋,是这个来自大山深处清水湾村叫庄严同学的标配。
庄严,高中同学三年,只有你的成绩遥遥领先于我,我总怀疑你成绩的真实性,总以为你不是偷看就是抄袭,你一个乡下呆头不可能考那么好。
庄严,你的寒酸让我嗤之以鼻。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要求每个同学脱鞋到垫子上做动作,你脱下那破旅游鞋的脚引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因为你的袜子实在是太破,十个脚趾九个露在外面。你丝毫不感到难堪,反而乐呵呵地说,脚趾露在外面凉快。
庄严,你考上传媒大学又以满分毕业,居然回水城当一个小记者。
庄严,你在水城融媒体中心当记者,我以为你会主动来找我,找我搞关系。
庄严,你不但不来找我,还从不参加同学会,同学们嘲笑你是害怕脱鞋。
庄严,你在水城融媒体中心三年,一年一个大奖,拿到手酸,跳楼的那位天天回家提起你,还不遗余力为你做大媒,做“水城一霸”的上门女婿。
庄严,你好好的记者不做,竟然辞职回你那山窝窝,同学们都说你真的是一个乡下呆头。
庄严,你的一句“节哀,需要我出手随时吱一声。”让我泪流满面,你没说“帮忙”而是说“出手”,你不是一个“叫”字,而是一个“吱”字,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尊重我。
庄严,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是你的肩膀让我依靠,让我能够有片刻的安睡。
庄严,你给我的这一份温暖,我会铭记一辈子,感恩一辈子。
“黄帆,你们镇卫生院的人来看望你了。”
庄严在告别厅门口喊黄帆。
“小袁,怎么是你们?”
黄帆回过神,见两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庄严身边,其中一位正是昨天和她一起出诊救治俞念肃老人的小袁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