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军爵不更,秦国陇西郡狄道县李邑人士。”
站在手握毛笔、奋笔疾书的一名秦国记事官的面前,来自狄道李邑的夜正在详细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经过近一个月路途之上的奔波,跋涉近千里之后,夜和他的乡人同袍最终抵达了位于秦国洛水西岸的重镇——重泉。
在听完同行之中的一位曾经到此服过军役乡人的介绍之后,夜的心中也对这座中重泉城有了那么几分粗浅的了解。
当年,秦国刚刚遭逢河西少梁之败又遇到了义渠王率二十万步骑南下,可谓是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正是在这种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让秦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难时刻,刚刚即位的秦公嬴连选择用河西之地来换取魏国与秦国之间的和平。
在将整个河西要地完全交付魏国手中之后,秦国的防御一下子从原本的河水西移到了洛水沿岸。
因为原本秦魏交兵大多发生在河水沿岸之地,再加上那时的洛水不过是秦国境内的一条内河罢了,所以秦国防备的魏国的工事大多分布在河水沿岸,而洛水西岸却是并没有多么稳固。
如今秦魏和议使得秦军防线一下子转移到了洛水流域,这就使得秦国虽然拥有洛水天险作为屏障,但是这道防线之上却满是可以防不胜防的漏洞。
面对这一道随时可能被东岸魏军攻破的洛水防线,秦公嬴连与大良造吴起当然早早看出了秦军在东线的防御薄弱,他们自然也清楚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于是,在大良造吴起率军北上击破义渠,挽救了秦国那几乎倾颓的国势之后,秦公嬴连便在东线防御上做了三件事情。
其一、派出使者携带礼物前往魏国游说,再次重申秦国接受那次河西之战的结果,并暗暗表示秦国愿意奉魏国为霸主。
其二、从那场北境大战之中取得大胜的二十万军队之中,选取善战精锐布防的洛水防线,以防魏国河西守军突然发动进攻。
其三、沿着洛水西岸重新修筑一系列坚固的防御工事,以防备未来可能遭遇的秦魏两军洛水大战。
在秦国一系列的洛水防御工事之中,有一处地方最为秦公嬴连和大良造吴起所重视。
那便是作为秦国洛水一系列防御工事核心,以及被当作未来秦国反攻河西桥头堡的洛水重镇。
其实在原来历史时空之中的公元前48年,被当时的西河太守吴起打得大败,失土千里的秦国也正是在这重泉之地修筑城邑防备魏军继续西进的。
不同的历史时空,却处于几乎相同的地点,不得不说这或许是历史的强大惯性吧。
不过在经历了整整二十五年的蛰伏之后,秦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惨败于少梁邑之下的秦国。
如今这座重镇重泉的使命,也再不是什么防御魏国河西守军的进攻。
此时的重镇重泉更像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一出手便锁定了魏国河西守军的致命之处。
为了让这把锋利匕首能够发挥出最大威力,秦国在这重泉城中整整集结了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其中有原本就驻守于此的原洛水大营十万士卒,也有从都城泾阳集结于此的五万泾水大营精卒。
当然,也少不了以夜为代表的响应征召集结到此的秦国各地退役兵卒。
听到面前的夜说出的不更之爵时,那位军中的记事官神情明显就是一愣,然后他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
在他印象之中不更之爵已经是秦军之中不低的爵位,倘若能够再升一爵那便可以被授予五大夫之爵。
五大夫,顾名思义这便已经脱离了一般士卒的范畴,真正跻身到了大夫的行列之中了。
如果其他人能够拥有如此机会,一定会争取留在军中服役,并且期望自己可以早日晋升军爵。
怎么眼前这位不更却是以一位退役士卒的身份,前来应此次秦公、大良造临时下达的征兵诏令呢?
心中疑惑之下,记事官的语气变得越加好奇,询问夜的问题也比其余之人多了许多。
几个问题之后,这位记事官却是向着夜轻声问道:“你之前都曾跟随过那些将领,参与过那些大战啊?”
听到身前的记事官问出这没有问过其他人的问题,夜心中虽然充满着疑惑,但还是出声回答了。
只听他稍稍思索之后,便将自己这些年来所参与的大战一一说了出来。
“简公三年,随左庶长孟常出击河西,大败被俘。”
“秦公连元年,随左庶长吴起北击义渠,大胜而回。”
“秦公连五年,随郎中令李友、卫尉百里都北进北地,覆灭义渠。”
“秦公连七年,随郎中李友南下巴蜀,尽收巴蜀。”
……
在身前秦军记事官以及身后同袍那渐渐变得震惊的双眼注视之下,夜犹如诉说家常一样将自己这数十年来所参与的大战一一诉说出来。
虽然夜诉说的语气平缓且不带一丝炫耀,但是听在身旁其余人耳中却不亚于一场场震耳欲聋的惊雷之声。
之前看见夜头上所佩戴的那象征不更之爵的头饰,再看到他明显有些偏大的年龄之时,他们的心中还有一万个不服。
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一样,甚至能够彻底超越他。
但是在听完了这一句句虽然平淡却掩藏着残酷的话语之后,他们却是不敢再对这面前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卒生出任何轻视之心。
任何一位能够从战场厮杀之中活着回来的前辈,都不是他们这些人有资格去轻视的。
相比于夜身后那些人心中的震惊去,身前的记事官听到他过去经历的反应却是显得更加的激烈。
“不更。”带着崇敬喊了一声之后,只见记事官急忙搁下手中墨笔,迅速起身来到夜的面前躬身一礼说道:“刚刚实在是我的失礼,还请不更莫要怪罪。”
看见记事官在自己面前行如此大礼,夜急忙一副受宠若惊神情地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
一番推辞之后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这时记事官却是再次向着夜问了一个问题:“听不更刚刚说起曾经跟随着大良造北击义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