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不上赶着救,千古名臣能有你我一份?只要妻女不受牵连,咱们赚大发啦。”
也不知谁平淡说了句,“为公家。”
庙堂之上十路之广一呼千应,自江东江南西,荆南,福建,把沈系抄了个人仰马翻。
虽然沈庭简孟瑄石连晦纹丝不动,温系也杀的都不知道第几个沈系人,那足够充府库。
张蘅潇当时说,“你看看,这贪佞,还没算烂到底,要亡国了他们是真上啊,虽然我是市井人不该夸贪佞。”
那段日子林汝洵找到了他生命中第二位大人,温执中。
林汝洵自觉自己好似生来给人做仆人的,势必追随谁。
温执中与温系人,这么多年情同手足的幕僚,一路从淮南江东走来的。
也没做什么,断粮挖渠淹人作福作威贪赈济良断炭补药补,等大奸大恶之事。
温执中助江秋所推良政,效果尚佳,在林汝洵眼里温系那些人不该横死。
温系与沈系对抗,几坠入万劫不复境地。
温执中的旧友,接连被贬黜出朝,一个接一个遭刺杀而死。虽然温系也没少报复沈系,后期温系血腥更甚。
林汝洵目睹争斗愈演愈烈,温系被瓦解。
他在朝里的情况,除了干着急,做不到什么。
温执中的兄长被人毒杀死于扬州,温凛也被丢过一颗人头。
为了半库公帑,兰艾同焚。
温执中全族财产充府库,温氏生意再运作就是温凛赵秉筠遭罪。
温凛也愁,睡觉之前才欠了几十万两,一觉睡醒欠了上百万两。
自从她知道张蘅潇张家盘比她家欠的还多,她见了张蘅潇就欢天喜地的。
笑着问他,“张老板,今天债还得咋样啦?”张蘅潇让她滚。她磨磨蹭蹭,能还点是点,还不上卖铺子。
温家宗族亲戚怕遭报复,与温家分离,她的小姨夫还找她要马。
那个马本来是温氏生意供费养的,温凛指挥自己一大堆侍卫给小姨夫丢了出去。
直至如今,温颐中就任签枢毫无错处功绩显赫,平白蒙冤入狱。
在狱里被打的割的浑身是伤,腰骨受损,日后骑马都不能久骑,他给温颐中缝针,都知道那么重的伤,温颐中怎么熬过来的。
曾是声明远扬的枢密院督军,被贬平江府通判,他和温颐斐还得抱一起乐。
温颐中本不该遭受这些。
温执中言笑晏晏,“走吧,老大川姐儿老二老三小妹都凑齐了,去来点小菜?”
他笑了笑,温执中这人很有意思,管他叫老三。
出了枢密院,官署里静悄悄的,禁军才巡逻过。
他正上马,温执中招呼他说,“瞅瞅你困得五迷三道的,你上来靠会儿吧。”
丞相车舆,规格很高,宽敞,中间横一张案几,还置有书柜。
绕路路过御街,他望一眼朝天门,朝天门已经收工了。
之后就堵得要死,一点挪不动。
临安府道路这般拥挤窄小,温府沈府都把沟渠修到府里去,两边开仪门,张蘅潇也挨着沟渠置宅子。
温执中在看书,林汝洵一瞧,太奇怪了,是江秋写的书。
江秋薨逝,山河震颤,讣文传开,追随而去的人不少。
一代贤相,享前朝献宗朝庙庭。
今时今日,他与东市旧人再忆起,江秋薨逝嬴非去世,仿若心膜裸露而为干裂粗糙柴薪所挫磨。
他倒没觉得他们真走了,若不然他也走不到现在。
温执中看着书,他下去看看透透气,站半天看人来人往里一老头卖樱桃,千里迢迢穿得破布麻衣,挑担子进城来卖樱桃,还遭着一锦衣肥老爷疯狂砍价。
侍卫一大群又跑去把那肥老爷轰走,金玉有钱金玉丢下一袋银子清空购,侍卫带着樱桃,他回车舆骂了一句欺人太甚,上了一半跟金玉说,你去送送。
车舆里,案几上多了个蛐蛐盒,温执中说,“绕路吧。”
他在偶尔几声拉弦儿中沉睡。
被梦境魇住,噩梦。
江南的文臣,加草原的骑兵。
这种组合要杀他,要死,跑也来不及。
直到觉着周遭微明。
膝盖被人轻轻拍了拍。
听温执中声音含笑,“睡着啦?”
待他完全苏醒,温执中已出车舆。
起身身上一件丞相公服氅衣滑落,温执中给他盖的。
很奇怪,他在哪睡着都有谁留自己的氅衣给他盖,他这些年接过周殿爱赵惟叙林汝孙,徐文晏的氅衣。
纯林系徐文晏对他是又爱又恨。
江秋死,他要毒死林淮,徐文晏料到,问了他三遍,“你真要把这盏茶递给你亲叔父?”
那盏茶虽没毒,毒也已为林淮淮备好,就等林淮出行。
徐文晏对他说,没有你叔父,你就是中举了,你这辈子都逃不过在小县小州郁郁而终。
接那些人的氅衣也就罢了,甚至还接到过沈庭简的氅衣。
他去沈府归还。
沈庭简笑笑说,“还以为你死了,怪不体面的,给你裹裹,别吓着别人。”
他蛮不乐意的,“谢过沈尚书,尚书大人这话说的也怪不体面的。”
那时沈庭简是吏部侍郎,当时吏部没尚书。
这些人虽随意将自己公服氅衣给他挡寒,他遭受种种弹劾章奏压身之时,这里边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甚至温系瓦解之后,赵惟叙弹劾过他。
林汝孙每次都得被人提出来才回看他一眼,开口永远一句,“他?他是不可能的。”
林汝孙对他很好,只是林汝孙再怎么样也要奉命林淮,对他,他不丧命就成,差遣什么皆列于其次。
====
夜。
栖霞山。
沈庭简正往马车车队走。
朝天门外能连闹三天,还越闹人越多,锋芒对准孟瑄,林汝孙那伙人一定进行过精密的调控。
林系很擅长这类。
当年沈辄死后,有人拿祁王的事指责皇帝得位不正,是林淮将民间物议化解为无。
沈庭简心说孟瑄这个蠢货能走到副相的位子上真是撞大运。
顾文炳上前禀报,“温凛砍了林汝洵一刀。”
沈庭简很有兴致,惊喜道,“哟,小两口闹这么凶啊。”
他低喃道,“这是送了孟瑄一个大礼呀。”
顾文炳恭谨道,“极少有人知晓此事,孟大人亦不知。”
沈庭简摇首,“你告诉他他也不会用啊,不用告诉他。”
沈庭简问,“林汝洵死了吗?”
顾文炳汗颜,“这,听说砍在肩上,伤势不重。”
沈庭简看着手里小报蹙眉揣摩,“林汝洵。。。”
一闪念燧石电火,“这玩意儿不会全是张蘅潇编的吧?”
上官氏说小报基本上都是假的,孟瑄石连晦还不信,他们知道上官氏被绑走过,认定是她自己泄露了账目。
真的假的,对沈庭简来讲没所谓,他绝对有理由怀疑张蘅潇。
做出这种账目,要么是一伙人,那牵扯太多,做这种事需要干干净净一个人,没爹没娘没家族。
还需要这人精通博古,市舶、解质、停塌,盐钞、茶钞、度牒。
沈庭简笑了笑,是张蘅潇没跑,抓到尾巴了。
回望孟瑄奢华的山林宅邸,觉着孟瑄脑袋上挂着一个大字,危。
孟瑄脑海里压根没张蘅潇这人,除非他手下同他提到。
张家盘最活跃的时候,孟瑄还在郴州不知道干啥呢。
沈庭简看张蘅潇脑袋上也是一个大字危。
再有两人来报,“丞相,新报,禁中内降,林汝洵升迁签枢,张家盘陈如松,也已承接江东粮草运输。”
内降是宫内直接发出诏令,不经宰辅议定。
这消息让沈庭简微有怵头,尾巴又溜走了,“啧,下手真快,他俩哪是想升官发财呀。”
沈庭简,“谁是新承旨?”
顾文炳,“乔时敏回朝任新承旨。”
这让沈庭简更怵头,“。。。林家真把林汝洵领回去了啊?”
沈庭简不确定林淮为什么对这亲侄子戒心那么大,还一直没放下。
林淮一直将林汝洵排挤于林系之外,限制他在朝里拉拢幕僚。
依林淮的气度不会这么做。
沈庭简拿不准缘故,看林系人也未必知晓。
每次林汝洵在朝会上被一堆人弹劾,林系都互相看看,看看林汝孙,看看闻人钧,都不知道该不该帮,也有林系人散朝后上疏,替林汝洵说两句。
沈庭简猜测当初江秋死,林汝洵绝对想杀林淮,那事后来又没有在林系内被公开。
顾文炳躬身。
沈庭简说,“你去查,这小报到底谁家印的,你注意着点,他们肯定套了很多层,有结果你报过我。”
顾文炳,“丞相,高柔在温颐斐手里。”
沈庭简沉吟道,“这是要干啥呀?又绑上官氏又绑高柔的。”
顾文炳,“他们是想以此逼迫高希检举孟瑄?”
沈庭简笑说,“那高希也脑袋被泥巴糊住了跟孟瑄对着干。”
他上了马车,招顾文炳一起。
顾文炳,“丞相,此次如何?”
沈庭简,“先让姓孟的先难受两天,过两天再帮他。白白胖胖的天然肉盾,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