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二人四目交触,她能感受到他那双浅褐色眸子里有意遏抑仍可直袭心扉的伤恸。
他在案台前稍作休憩,劳累,心焦,力不从心。
令人窒息的缄默。
良晌,他招来金玉道,“去查,到底谁绑了高希夫人。”
又招来申姜,“去狱里看看温颐中。”言罢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兜东西,温凛想兴许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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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咸园。晨。
十七番花信风,梨花若雪,海棠胭脂色,柳絮纷飞。
温凛没有隔夜仇。
至于林汝洵对待她,一边给她收拾残局,一边又归于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状态。
除此之外,他在咸园的时辰,要么处理公事,给陆哲甫交差给皇帝交差,要么就是陪在林兑卿身边。
他还叫人把自己屋里温凛的行头,都移去了隔壁另外一套居室。
温凛过拱桥,敲开西咸园的门。
西咸园院内一张螺钿桌,几只墩椅。
张蘅潇招呼婳婳上来两碟玫瑰酥饼,呈来两盏临江玉津茶。
温凛捧着茶盏,凝望远空,“你说这个人,他平时都在川姐姐屋里守夜,都不在他自己屋里睡,他还把他屋里我的东西都丢到隔壁。”
张蘅潇看起来也是疲倦不堪,他狠狠揉了揉脸,“你又怎么招惹他了?”想是那次捐钱张家盘元气大伤,如今张蘅潇欠的钱是她全族生意债务的十倍,温凛想他是终日为张家盘那点金银流转焦心,才至这般疲顿。
温凛挑眉回道,“我招惹他?他先招惹我啊。”
张蘅潇稍觉清爽,“唉,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说句私心话,他于公于私对你对你家,这都已经算是做得很不错了。”
他呡一口茶,“你以前从他官邸里搬出去,他嘴上不说,心里难受得要死。我喊你回来你也不回来,你当时要能陪他一下他真的好很多。”
温凛不以为意,“是他赶我走的哎!”
张蘅潇,“他赶你走你还真走啊,那谁让你出去喝酒把孩子喝没了。”
温凛,“孩子总会再有的哇。”
张蘅潇,“。。。”
他再叫婳婳给温凛添茶,“他现在在朝里很不好做,愿意跟着他的人都叫他二叔丢出临安。他进了枢密院,上头一个陆哲甫,那就是个传话筒,下边都上赶着巴结沈系人。”继而慨叹道,“唉,叔叔跟侄子永远是天敌。”林汝洵的二叔是林淮,林汝孙的父亲。
温凛淡淡一笑,“那得怪他头脑一热,怎么想的,为了江秋想毒死他二叔。”江秋曾是林淮门生。
张蘅潇心想,得,也别劝了,温凛这人如何行事全看她心情。
二人沉默半刻,张蘅潇突然慨叹一句,“你这回回来了,日后就别走了吧。”
温凛笑了,“成啊,只要他不惹我。”
张蘅潇遥思一番,忽然想起什么,“你不去管你家里生意啊?”
温凛抿抿嘴,“自家生意,又不是上值。”
张蘅潇笑了,“你做账。”他边摇头边笑,抬手在空中点了点,“嘿,你那帐本做的!那账务乱的,我都看不懂。你给都商税院的人看了他们都得迷糊。”
温凛微然惊异,“你怎么看过我家的账?”
张蘅潇,“他给我看的啊。”
温凛试探道,“我家账怎么样,给税院看过得去吗?”
张蘅潇轻抽口气,“你们那是朝里头的事,官家喜欢温相那你家就是胡吃海塞吃了一堆银子那账本都能被硬说成没问题。”
温凛的侍女来禀,“温府收拾出来一箱人参,已运送至东咸园。”
东咸园。
温凛让自己的侍卫将从温府运来的箱子抬进院。见林汝洵的侍卫金玉站在院门边,找林汝洵有事告禀,
看金玉与林汝洵短暂交谈之后,林汝洵眉梢尽舒,他竟原地转了几圈,后如释重负地拍金玉的肩。
温凛看他这么高兴,等金玉走后问,“咋了?”
他眼里的笑意明明灭灭没持续一会儿,“白洙抓到了。”
温凛,“啊?”
林汝洵听温凛声音里是失望。
温凛抱着臂膀想了想,“沈叔叔说了,他会保我哥,他手底下的人想让我哥死,他是不会的。”
林汝洵思忖,沈庭简此人很喜欢做案子,他做的案子,滴水不漏,根本不会让他抓到白洙。
既是沈庭简没有起案构陷温颐中,他不确定沈庭简会不会给他下套,顺势让温颐中死,“你前两天还沈庭简沈庭简的骂,今天改口叫沈叔叔了?”
温沈两家原本就关系不错。
温凛轻瞥他一眼,“我爹让我哥认罪了,等判书过了刑部送去御史台就好办了,好歹先把人从大理寺弄出来,可太遭罪。”
林汝洵压声声音发紧,“你爹让你哥认罪了?!”
温凛上下扫量林汝洵,“对呀,不认罪能怎么着,官家知道我哥冤,大理寺里抓出来一只耗子都知道我哥被用了刑被迫认罪,那个陪审的翰林院何笙,他都知道的呀,官家也会知道呀。”
温凛念念道,“沈庭简这人也不算是太差,除去官家,没沈庭简这些日子不帮着点我爹,他手底下那些狗可不得把我爹怎么着呢。”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他眸光扫过来,声色沉沉,“国之财赋如人之血脉,良臣如人之筋骨。沈庭简和他的人抽去国之血脉与筋骨,你还当他是个好人?”
林汝洵手撑在温凛从温府运来的箱子上,“小恩小惠,足以蒙蔽妇人之眼。”
温凛轻声呼道,“哎!你这怎么还带上妇人俩字儿。”
林汝洵打开大箱子,问,“你这什么东西,一堆萝卜。”
温凛,“啊?这是萝卜呀?”
林汝洵,“这是人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