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一格降人才?”
景顺帝的御案上,正摆着冯一博的一词一诗。
这些日子,他都忙于年间仪礼。
今日难得有空,便批阅一些秘折。
顺便听取龙鳞卫的汇报。
没想到的是,竟意外的有个冯渊的消息。
他起身将诗从头又吟诵一遍,叹道:
“呵!这个冯渊,真是好诗才啊!”
说着,景顺帝抬头看向来汇报的忠顺亲王,问道:
“你说,他这算自荐,还是劝谏?”
《卜算子·咏梅》那首词虽好,蕴含的向上精神极为出彩。
但对景顺帝来说,也不过是唱些反调。
在陆游词的基础上反其意而改。
可另一首诗,景顺帝却读出了不同的味道。
本是以“风”为题,却被冯渊写出了风气的“风”。
好像怕人不懂,最后还被他命名为……
《新风》!
而景顺帝说自荐,任谁都能想到。
毕竟冯一博才挂冠不久,就写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诗来。
显然是有着官复原职的想法。
但景顺帝说的劝谏,指的却不是劝他这个“天公”能“不拘一格”,让冯一博继续出任礼部侍郎。
而是别有深意。
大多数人,包括贾府众女。
显然都联想到冯一博的处境,才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两句。
却不知诗的前两句,才是点睛之笔!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再加上评诗之后,冯一博才随手填上的题目。
显然是在说朝堂已经腐朽不堪,需要风雷之势才能扫清。
其改革之意,跃然纸上!
这才是景顺帝刚刚会陷入沉思的缘由。
也是诗会被李纨再次匆匆结束,想要遮掩过去,不让贾府姑娘再过多讨论的原因。
更是现在,这首诗出现在景顺帝书案之上的起因!
无他,涉及到了朝政!
大魏内忧外患,景顺帝如何不知?
他早已在和内阁商议改革之事。
但史书又告诉他,历代变法的皇帝都没什么好下场。
况且太上皇还在,不少人还以为依仗。
想要改革,绝非易事!
“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
忠顺亲王没听出他的深意,却深谙断章取义的用法。
他只重复了中间两句。
念完后,还有些激烈的说道:
“皇兄,我觉得他这是大不敬,是对皇兄有怨啊!”
若是不看前后文,只这两句组合在一起。
就真成了怨怼之语!
“万马齐喑”是怨朝堂不公!
“天公重抖擞”是怨皇帝不明!
此言一出,景顺帝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
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忠顺亲王,问道:
“冯渊和你有些仇怨不成?”
忠顺亲王听闻,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和他哪有什么仇怨?我们甚至都没过照面!”
冯一博把贾元春护送回来,没多久就传出有孕的事。
忠顺亲王心里怎么会没有恨意?
只是,他从不敢表露。
甚至不敢出手对付冯一博。
不然惊动景顺帝,就可能打破现在的平衡。
到时没准就借口处置他这个亲兄弟。
甚至就连别人动手,忠顺亲王都强忍着没掺和。
可这次,冯一博自己送上门来。
他当然不能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没想到,却还是引来了皇帝的猜忌。
景顺帝看看这个略显慌乱的亲兄弟,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若是没有子嗣,忠顺亲王就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可有了子嗣,他就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之所为现在没有动他,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因为,还不知道元春肚里是男是女。
再加上,此前也不是没有过儿子。
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夭折。
其实,之前皇子夭折,景顺帝不是没怀疑过这个兄弟。
只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兄弟,同时他也没有了儿子。
换句话说,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一母同胞,从小到大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人才也要拔了满身的刺才好用,不然容易扎了手。”
见忠顺亲王似乎并没明白他的意思,景顺帝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决定暂时搁置此事,以待将来。
“他既然挂冠而去,就要吃些教训才好。”
才说到这里,忠顺亲王心中难免有些快意。
但他面上再不敢露出半分,只道:
“皇兄说的是。”
景顺帝一看就知,他显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
“现在还不是用他的时候,等将来李守中入阁,想必困顿一阵,他也差不多是个能用的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将来还要用这个冯一博。
实则也是在敲打忠顺亲王,让不要对冯一博下手。
忠顺亲王这次终于领会到了其中意思,连忙道:
“皇兄用人之道真是高深莫测,想来这个冯渊经此一事,必能感念皇恩,为皇兄鞠躬尽瘁。”
景顺帝见他说得谦恭,往事纷至沓来。
一时心情有些复杂的看向这个兄弟。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
“这两日老太妃身子有些不爽利,予还有很多仪礼要办,你有空代予去看看。”
忠顺亲王闻言,以为是让自己下去,连忙恭谨的道:
“皇兄这些日子忙于仪礼,想必也累了,那我就不多打扰,这就过去看看她老人家。”
景顺帝闻言,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忠顺亲王却不知,景顺帝的意兴阑珊不是累了。
而是因为他的态度变化。
原本,兄弟俩也算亲密无间。
即使景顺帝登临大宝。
忠顺亲王这个兄弟在他面前显露的,也都是真实的一面。
桀骜不逊,对谁都充满不屑。
好像除了自己,谁都欠了他的。
虽然景顺帝劝过他好多次,忠顺亲王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元春有孕,他的态度急转直下。
对自己越发恭谨有礼。
似乎是怕自己随便找个借口,就会赐死他。
这样的变化,让景顺帝难免有些复杂。
都说皇家无亲情,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的这个兄弟是例外。
可惜,最善变的就是人心。
任谁也逃不过这皇家的诅咒吧。
这边皇家兄弟相互猜忌,另一边贾府姐妹却在谈心。
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大观园中,就有这样一洲在水。
名为紫菱洲。
洲上有一飞楼,曰:缀锦阁。
阁中的“窈窕淑女”,不是别人。
正是贾府二小姐,贾迎春。
此时探春正在缀锦阁中,丫鬟婆子全都摒退下去。
只剩姐妹两个,说着些私密话。
“二姐姐,你……”
两人先说了些别的,可说着说着,探春就有些言辞闪烁起来。
迎春正说到兴头,见此有些不解道:
“今儿个奇了,三妹妹从来都是爽利的,今日说话怎地吞吞吐吐的?”
说到这里,她忽地面露恍然,打趣道:
“三妹妹莫不是在学我?”
探春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