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思马忽愣是在王府大门口跟一大堆拜访的官员一起,干坐了一整天,最后扫兴而回。
给伊思马忽心疼的啊。他花了整整一贯钱的门敬钱,最后直接打水漂了。
今天伊思马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在朝堂上一直被奉为传说的清池王达兰台。他赶紧趴下来,然后仰着头对达兰台小王爷汇报道:
“回清池王殿下,臣的母亲是康里侍卫亲军的随军军属,不知道父亲是谁,就生下了臣。母亲生了臣之后身体不好,在臣三岁那年就故去了。臣是被义父在军中养大的。臣就认他为父亲。所以臣说,臣没有姓,父亲就用康里给我做姓氏。”
达兰台知道,伊思马忽口中说的所谓“随军军属”,其实就是军队里很常见的营妓。这种人就靠给军士们白天洗洗衣服,补补被子,晚上就解决军士们的生理需求,从而来赚钱养活自己。
当然这里面有高级的也有低级的,有的甚至只归部分几个军官或者部队主帅一个人所有。但是显然伊思马忽的母亲肯定不是主帅的禁脔,应该也不是士兵们可以随便染指的低等妓女。
按理说朝廷是要讲跟脚的,也就是出身身份。但是如果你有一个足够身份的父亲能给你足够的跟脚,也是可以做官的。毕竟从成吉思汗那个时候开始,长子术赤的身份就一直存疑。
达兰台并不准备继续死缠烂打这种构壁倒灶的烂事儿。他回头看了看母亲塔拉亥公主,见到她竟然很鼓励自己继续问下去。
毕竟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却跟个小大人一样的问一些大人的话,这绝对是作为母亲最大的自豪。而且她现在也需要抽出时间安排点其他事情。
就在达兰台跟伊思马忽说话的时候,兀娜已经跑了回来,在塔拉亥公主耳边做了一些汇报,然后还让人抬来了一张矮桌,以及笔墨纸砚等。
塔拉亥公主一边满眼幸福的看着儿子在那里小大人似的问话,一边坐起来,写一些紧急书信,让兀娜立刻派人送出去。
话说达兰台这边得到母亲赞许的目光后,他转过头继续问:“你这身份可做不了官吧?是你的养父给你谋的差?他现在官居何职?”
这要是换到后世的,哪怕是在明清,这种直言不讳指出你是靠家中荫庇才当的官,基本就算直接骂人了。
然而在元代,恰恰相反,因为绝大多数人,尤其是蒙古和色目人的高官,如果没有一个足够的根脚,是不可能做官的。
甚至连汉人和南人,基本也都是裙带关系相互提拔上来的。只有少数人是科举选官。而且也不可能做的很大。朝中没有个跟脚的官员,是根本不存在的。
这种情况,按照21世纪的社会学术语就是:特权阶层把持上升渠道,导致阶级固化严重。
所以当达兰台问出这话的时候,伊思马忽并没有感觉被羞辱,他如实的说:
“臣的父亲认臣为义子,教我武艺和文化,还把我留在探马赤军中,推荐我做了也里雅思将军的亲兵。八年前,臣父战死在漠北的哈拉和林之战。他没有孩子,所以死后的爵位就传给了臣。”
哦,原来是个烈属。挺好,竟然还在探马赤军中当过兵,看来还是个文武全才啊。
达兰台看到母亲还再写东西,于是就接着问:“那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官的?你先父的爵位也不至于让你一下子做从三品的高官吧?”
“回清池王殿下,情况是这样的。”伊思马忽继续说到,“臣父的几个安答,后来帮我补了个怯薛歹的缺,让我在大都进学。臣因为会蒙、汉、突厥文、察合台文、钦察文,所以被简拔出来,最终拜在了多嘎巴国师的门下学习八思巴文,后来才被派到御史台做了云南行省御史郎中。”
“不过,臣因为三年前参与弹劾当今右丞相铁木迭儿,所以被罢官免职。后来是父亲的安答,大都路总管府达鲁花赤也素帖木儿伯父帮助我,补了一个正五品的詹事府校书郎的职位。刚做不到一年,突然臣就被任命为代理河间路达鲁花赤这个从三品的职务了。臣也问过也素帖木儿伯父,他认为可能是因为臣父当年的功劳吧。”
达兰台听完了没说话,感觉这里面似乎有问题。铁木迭儿······又是这个名字。母亲塔拉亥公主非常讨厌这个人,认为他能耐不大,但是睚眦必报,像个高丽娘们,根本没有宰相的胸襟,却占着宰相的位置。
这个时候,塔拉亥已经将写好的数封信都交给了兀娜,让她立刻派人送出去。然后她就招手让儿子过来。
“你觉得他如何?”塔拉亥公主把儿子拥入怀里,轻轻的嗅着儿子身上的奶香味,问道。
“跟脚不大,但是比较牢靠。我觉得值得信任。”达兰台说道。
他说的跟脚不大,比较牢靠。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没什么重要的靠山,但是跟他关系比较硬。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官场上的暗语黑化,其实跟座山雕那帮人一进门就嚷嚷着什么“天王盖地虎”差不多。想要跟你说话,都要先“盘盘道”,才能选择是不是信任你后面说的话。
其实无论古今中外,官商政企,到了一定级别,无不是如此。只不过每个时期、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套路和行话罢了。
“很好。来,那你先坐在这里喝点果茶吧。下面的事情,由额吉来问,你听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