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都巴雅尔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他接着说道:
“可惜啊。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汉人,才没有人给你撑腰。那些朝廷的蛀虫和庸官,他们嫉妒你,所以就排挤你,陷害你,最终,皇庆元年的时候,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却被赶出大都,贬斥到了陕西,做了个小小的从七品下等县城的小县令,简直就是明珠蒙尘,骥伏盐车!这是你的不幸,也是朝廷的不公啊。”
不知何时,德格都巴雅尔已经将杨元吉的所有资料全部记在了心里。李续猜测,应该是父亲李翀给他写了一封信。毕竟,京城的吏部,是有这些记录的。以他兵部尚书的身份,想要去吏部查一下资料,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杨元吉的脸上,已是布满了泪水,他捂着脸,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憋了太久的时间,受尽了不公的待遇,满心都是委屈和屈辱。今日,上位者的一番肺腑之言,瞬间击溃了他的心防。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掩面痛哭。
德格都巴雅尔轻轻抚摸着杨元吉的后背,慢慢地说道:
“其实你的能力,大家心里都知道。不然年初周王和世瓎在关陕地区作乱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找你,甚至拿满城数千人的生命来要挟你,让你当他的军师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抬手制止了杨元吉的解释,继续说:
“本王还知道,你后来向他提议,要他舍弃关东河北诸地,守住关中险要之地,然后再向巴蜀进军,进而沿江挥师东进,将整个江汉地区尽数拿下。可惜啊。这位周王殿下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根本就没有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偏偏要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潼关上。哼哼。他不知道,朝廷早就尽起两都之地(两都之地指大都城和上都城两个地方的精锐侍卫亲军,在那片狭窄的地区等着他呢。果不其然,他那群临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
“王爷,我……我也是被逼的。”杨元吉连忙辩解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当过叛军的谋主,这是要抄家灭门的罪过。当时,李翀曾经叮嘱他,见了谁都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做过周王和世瓎的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摆了摆手,微笑道:“杨先生,你不用担心。这件辛秘,只有本王和兵部尚书李大人知晓。他已经把这些不利于你的证据,都收起来了。放心吧,不会有外人知道的。不然,你就不是被发配到军前效力这么简单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个和世瓎当初真的听从了你的建议,率领大军南下巴蜀,然后再沿江而下,攻入江南。这大元的天,可就真的被捅漏了。毕竟,各地镇守的将军和藩王,大多都是先帝海山大汗的心腹,实际上,他们更倾向于周王和世瓎——这位先皇的长子。如今看来,这真是既可惜又可喜啊。”
站在旁边的李续,连忙接过话茬问道:“舅舅。这‘可惜又可喜’是怎么个讲法呢?”
德格都巴雅尔抬头解释道:“杨先生虽然聪明,然而所托非人,始终未遇明主,如此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岂不是太可惜了?”
李续连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太可惜了。不过现在李先生正好就在舅舅的帐下,现在又是两军对垒,为国慷慨的时候。李先生若是能够为舅舅出谋划策,协助舅舅运筹帷幄,从而将功赎罪。那就不会让李先生的人才埋没在腌臜之地了啊。这是不是就是舅舅说的‘可喜’之处?”
“我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
这种捧哏和逗哏的相互配合的话,李续感觉自己跟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说得越来越熟稔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进修过啊,要不就是领导身边做过文秘。反正现在自己接下茬、拍马屁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自从萧关死战之后,他现在越来越明白,光靠什么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是根本不可能在大元的朝堂上有什么发展的,没有一棵大树任由自己攀爬,永远也登不上人生的顶峰。再说了,拍马屁算什么,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舅舅。为了向上爬,升官发财的事儿,不丢人!
这对舅甥的对话,让杨元吉听得汗水直流。这话说的好像都是赞许和吹捧,但是仔细一听,却充满了威胁的含义。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其实都攥在河间王的手中呢。
还愣着干嘛?赶紧表忠心吧。
他连忙跪倒在地,一本正经地说:“王爷的救命之恩,罪人杨元吉没齿难忘,铭记于心。自今往后,罪人愿意终生侍奉王爷,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叩拜了三次。德格都巴雅尔这次没有将他扶起来,和旁边的李续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