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陕西行省的西北部有个平凉府,后世这里是甘肃省平凉市。
从这里往西北,沿着泾河继续往上游走,有一座小县城。
小县城北边是从东到西,缓缓流淌的泾河;城南不远处则是郁郁葱葱、千峰百嶂的崆峒山;东西两边则是一条突兀森郁、地远山险的峡谷——弹筝峡。这条峡谷直通塞外。
这座小县城便是曾经控扼塞外连接关中的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秦汉雄关——萧关。
因为山水的变化,再加上周边道路修整,以及国家变更。沧海桑田之后的萧关城,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战略地位。所以唐代和宋代的萧关就都变了地方。
如今的萧关只是个小小的县城,而且早就已经破落不堪。然而这里依旧是关中前往塞北的重要通道。
如今,这座小小的县城只有百余户人口,小的几乎不能再小了。
但是就在一个半月之前,突然来了上千名打着朝廷旗帜的铁甲骑兵。
他们冲入城中,关闭城门,然后挨家挨户的征集所有粮食和壮丁。如果家中没有壮丁或者不愿意交出粮食,或者正好有可以让士兵发泄兽欲的女眷。那么这家人都立刻会被扣上叛逆的名义全家被杀。
仅仅一天后,原本全城六百余口百姓,最后就剩下不到三百人了。他们都被这帮士兵驱赶上了城头,修葺那早就年久失修的城垣。只有干活的人才有一口饭吃,动作稍有迟疑,立刻就会被处死。
在短时间内,他们就用拆掉的民房所得来的巨石和横木,又将这座古老的关隘城市武装了起来。
很快,另一群打着周王旗号的庞大军队来了。
他们一来就开始疯狂的攻城,想要冲过这座城池,进入后面的弹筝峡。
这攻防战一打就是血腥惨烈的几十天。
虽然是春日,但是战火却让这座古老的城镇,变得犹如在地狱的烈焰之中一样火热。地狱之火用鲜血炖煮着大地和城墙,蒸腾着城头城下无数的鲜活生命。
百姓第一时间被拉到城头垫刀,没几天就死绝了。正好省下粮食给这帮守城者。
这一天,刚刚打退敌人清晨攻击的守城兵将们,就疲惫地倒伏在满是血污、残肢断臂、破碎刀剑的城头地面和城垛背后。
城墙上临时的木质翻板和柳条编织的栏板上,插满了敌人射上来的箭镞和弩矢。这些都是敌人送上来的礼物,很多士兵都在小心翼翼的尽量收集。毕竟箭矢是消耗品,城里又不能补充。能收集一些敌人射上来的,还是很重要的。
李续终于视察完自己负责的这段城墙,安排好手下之后,终于能坐下来了。
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就坐在一具血还没干的尸体上,把头上的八瓣铁盔给摘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发现手上有血,赶紧摸了摸脑袋,确认一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摸了半天发现没事儿,估计是刚才那个被自己用金鞭砸碎了脑袋的家伙,把脑浆子溅到自己脸上了。
想到脑浆子,他赶紧掏出怀里的那块馕饼,也不顾上面还沾着一些灰尘和血迹,更好像闻不到那直冲脑门儿的尸臭味道,只是胡乱的擦了擦饼子上的血迹,就大口地撕咬、吞嚼起来。
叛军这帮狗东西,早饭都没吃完就他妈的开始进攻。大热的天儿,就不能消停会!李续心中骂骂咧咧的。
“图勒,今天几号了?”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黑脸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一边问李续,一边一屁股就坐在了李续旁边,然后用那个死人的腿做靠垫,伸直了腿,半躺着窝在了李续身旁。
图勒抬眼一看,原来是千户官八剌。他没戴头盔,只是用布巾子把头给包上,弄得跟偷地雷的鬼子似的。其实他这样是为了遮住前几天被火燎得就剩下一半的头发。
李续嘴里塞满了馕饼,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四个手指头,正反手挥动了两下,代表四月初四。
八剌从身后拿出一个水囊,灌了一口,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一群猪一样的东西!4天了,就是从泾川城,拱也能拱过来了!咱们这么守着,他们只要往前拱一拱,叛军立马就往西跑了。蠢货!”他狠狠地用蒙古话骂着。
这支部队里,会说蒙古话的人,加上他和李续,只有十个人。死死守在这座孤城之中4天,如今活着还会说蒙古话的就只有5个人了。所以他也不怕喊出来会影响什么士气。
李续心中也憋着火,但是这股火儿更大的是冲向自己。
他悔恨啊。当初怎么就没有听父亲的话,在家老老实实多学习两年再出来。非要急急火火地进军营。什么“一遇风云便化龙”?
三年了,不但没“化成龙”,昨天敌人火攻,自己他娘的差点化成灰!
三年了!当初进了侍卫亲军左卫军后才知道姨娘说的多对。那帮色目军将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什么倒霉差事都推给自己干。
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从什长到五十户(也叫弹压,再到上面的百户,自己打了个遍。
虽然大部分都打赢了,但是也彻底把大多数人都得罪了。结果还得了一个“金鞭阿赫利亚”的诨名。
“阿赫利亚”是回回语,是一种小型的蜜獾,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平头哥。身材不大,极其好勇斗狠,见了狮子都敢上去撕咬。这可不是称赞人的好话。
要不是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被太后和新皇赏识,出任枢密院枢密使。自己估计能被那帮腌臜给害死在军中。
李续自己也硬气,愣是没有去求过舅舅帮忙,也没有找过父亲诉苦。就是这么苦熬着。
新皇登基改元皇庆年号的阅军大典、出兵怀柔剿匪,他都立了一些功劳。积功升到了什长,也称为牌子头。结果这个牌子头一当就是三年。
他不甘心!他要立功,他要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