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沉默了片刻,朱元章开口道:“事情或有蹊跷,但人总是投在蕲春侯府门下没错的,无论是康铎接纳的还是蕲国公夫人接纳的,总归是错庇了蝇营狗苟之徒,唯利是图之辈。”
马皇后闻言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福祸无门唯人自召,若是他们母子没有贪图小利,又怎会被人设计。
若是那些穷苦出身的勋贵也就罢了,可康家在元末时便是地方豪强,乱世时被元庭委任,官至任淮西宣慰使、都元帅。
后来投效陈友谅,任淮南行省参知政事,集庆一役后投入老朱麾下,设计诈为内应,诱其轻进,在龙湾大败陈友谅。
之后平定张士诚,随军平定山东,又渡河夺取汴梁、洛阳,并屯驻陕州,顺势招抚绛州、解州,扼守潼关,抵御陕西元军,封爵蕲国公,升任同知大都督府事兼太子右率府使。
去年病逝,朝廷追赠康茂才为推忠翊运宣力怀远功臣、光禄大夫、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上柱国。
这样的家世,累月经年的积累,南征北战的缴获,朝廷的赏赐田亩,莫说支撑一座侯爵府,就是天天用银子打水花,也能耗费的起几十年。
朱元章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一家一户而误了大局,何况他心中对康茂才早有芥蒂。
昔年诈降之策成功的太过了,原本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的闲棋,竟莫名的斩掉了对方的大龙,奠定了胜局,陈友谅是什么人,他连心腹尚且都信不过,又如何能信得过一个背叛了自己投靠敌人几年的康茂才呢?
竟然就真的被一封信骗到了江东桥,折损了数万精锐连带着许多大型战船也全部被朱元章缴获,彻底由盛转衰。
事后思虑,就剩下一种可能,康茂才昔年归顺,极有可能是出于陈友谅的授意,他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内应,只是没想到康茂才假戏真做,真的倒戈了。
知父莫若子,知夫莫如妻,老朱细微的神态转变,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怎么可能瞒得过最亲近的家人。
“重八!勋柱重臣留下的孤儿寡母,无论怎么样都要照拂一二,不能因一时之愤,使臣下离心离德。”
“俗话说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朱标看的更多些,因为自己父皇也曾与他对康茂才的芥蒂:“父皇,蕲国公已逝,就要盖棺定论了。”
“他屡从征讨,茂绩奇勋,着称当世,存则安富尊荣,加以爵位,薨则疏封赐谥,贲及九泉,令名垂于竹帛,重禄延于子孙,不可因未发生之事而妄加揣测,否则恐多有变数,您要三思啊。”
乱世逐鹿群雄并起,自己父皇刚开始并不算最负盛望者,昔年无论是陈友谅还是张士诚论兵强马壮都胜于他,数次生死存亡的危局之间,多少谋臣将士都曾有过二心考虑过后路。
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自古以来逐鹿之时,用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多少人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背叛主君另投他处。
莫说康茂才这等外人,就是汤和等人,昔年难道就没有过二心,只不过有些表露出来了,有些没有。
因此真若是追究起来,那满朝文武离心离德还真不是什么恐吓之言。
一个人身居天下至尊之位后,难免都会有些不愿听从纳谏,但这也得看上谏的人是谁,显然妻子儿子的话,朱皇帝是愿意听进去的。
伸手从御桉上的奏章中找出礼部为康茂才拟定的谥号,并没有从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等美谥中选定,而是亲笔写了个义字,随后用朱砂笔圈定。
“康铎上面还有个哥哥吧。”
朱标应道:“是有个庶长子,年纪要比康铎大几岁叫康鉴,记得以前是在京营任承信校尉,早年还见过几次。”
开国后康茂才担任过太子右率府使,自然也就领着儿子拜见过朱标,因此他还有些印象,只不过近几年随着朱标临朝听政,一些身份不够的,也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印象也就逐渐模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