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道:“明而察之,义不顾身,甚得市井人心。其与天下诸侯进退之状,利害攸关,皆知也。”
秦王道:“彼窜于市井,何得诸侯之状?”
吕不韦道:“夫君子无小人,则不得其养也。知君子者,莫过小人也。故得之小人,则知君子之状也!”
秦王道:“魏有信陵,赵有平原,今楚复有春申,此三子皆养门客,独秦无之。夫门客者,利国耶,害国耶?”
吕不韦道:“天下士人众,而官吏少,有才而不得用者,往往依托豪门,以为生计。是门客之所出也。”
秦王道:“门客既事其主,而忘其君。以文废法,以武犯法,非其用也。秦揽天下之士,任之以功,得天下英才而为所用,是故无门客也。”
吕不韦道:“王之官有限,而士子众。若任其流散,或为诸侯所用,反为其害。张仪、张禄,皆魏人也,而为秦所用,于魏则大损。若得一贤公子招而养之,则诸侯无所用其才也。为秦之计,养之便也。”
吕不韦说明了自己的观点,秦王也就不再深究,转换了话题道:“先生,巨商也。而秦务耕战,商人轻乡土,不耕不战。陶,天下之巨邑也,秦守之而商贾卖之,至今未能使之。令商贾之道奈何?”
吕不韦道:“士农工商,国之四维,缺一不可。士治其民,农习耕战,工利器具,商通财货。夫财货,不尽其用则非财货;必尽其用者,非商莫能也。臣请为王计之,千里馈粮,至者十一。若以商运之,则可以无乏也。千里而通消息,必经月也;而出之驿,平者十日,急则三日可达。此皆利于战也。至若以有余补不足,而衡平天下,此虽小技,而于生计则为大也。凡地有高下,物产不同,必赖商以通之,然后能尽其用。若魏所产必在魏,秦所产必在秦,天下必匮,而民必乏也。今王得洛阳,洛阳多商而少农,然富甲天下,何者?必通于天下也。燕赵之革铁,齐鲁之衣冠,韩魏之所出,吴越之鳞,楚山之竹木,虽不产于洛阳,而皆聚之。王苟有用,随意采之,是得天下之用也。此商之为用也!”
秦王道:“用商之法奈何?”
吕不韦道:“必通其道,任其往来,勿害其利,必得其平,则用商之道也。”
秦王道:“洛阳巨商皆奔巩,留者才什一。先生其能复其旧?”
吕不韦道:“试之三月,必复其旧!”
秦王道:“善!”
吕不韦一一论及洛阳通商之道,秦王专注地听着。到掌灯时分,子楚等人也都来了,众人一起议论,各得其趣。秦王道:“寡人欲先生为吾掌洛阳之事,先生其勿辞!”
吕不韦道:“邯郸虽宁,虞有他变。臣久居于外,恐其变生!”
秦王道:“子楚其善谋邯郸之事,以待先生之归!”
子楚当夜与吕不韦同乘而归,回府后,和蔡泽、陈四、王翦等议论竟夜。
次日,吕不韦带着秦王的秘令,在剑士的护卫之下,返回洛阳。到洛阳时,邯郸众商人刚刚上岸,被那些前去迎接的洛阳人安排在逆旅之中。吕不韦去了,也就歇在逆旅之中,并不入官府。吕不韦招集各家商贾,让他们分别与自己的客户联系,如果有逃亡的,务必打探到他们的去处,自己亲自去请。那些商人只道吕不韦已经得到秦王应允,不由得大喜。
洛阳尉在吕不韦的指示下,发布命令,洛阳于十日后重新开市。对那些留在洛阳的商人,由官吏善加劝勉;对那些逃离的商人,则派兵看守商铺,不许盗窃,尽力保持各商铺的完整。吕不韦则在邯郸商人的中介下,逐次拜访那些逃离洛阳的商人,请他们派人回去重新开业,告诉他们,秦王已经派兵保护了他们的家宅、商铺,所有货物都依原样,并无伤害。吕不韦本身就是商人出身,在洛阳本来就有自己的根基;加之邯郸其他商人的劝慰,还添油加醋地渲染吕不韦在秦国的地位,说动了不少人回洛阳按时开市。
洛阳尉本来想要按秦国咸阳市的管理方法,对洛阳商户加以管理。吕不韦否决了他的要求,让洛阳尉按洛阳的旧例执行。他请来了留守洛阳的商人,讨论了洛阳的旧例,在旧例的基础上共同议定了几条商业规则,作为洛阳市的市律,让官吏们书写了,挂在洛阳市坊的门上。
十天后,洛阳恢复开市,广迎天下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