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道:“秦相张君,手无缚鸡之力,而实大丈夫也。吾老迈,无能为也,当逊让之!”
那人道:“君侯若无能为,何邀微庶往助?”
魏冉道:“诚曾公之眼也!吾与张相有约,彼得河东之力,吾得陶邑之力,孰能大起!故愿先生助之。”
那人想了一会儿,摘下笠,就地拜了三拜。魏冉回拜三拜。身后五十步远众家臣看了,虽然不知何意,但也放下心来。
少时,两人走过来,那人已经尽去簑笠,却是曾季。数年不见,曾季明显苍老不少,只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依然如故。魏冉带来的家臣都见过曾季,知道他是陈筮的随从,每次都有机密任务,也不敢搭言,也不敢打听,见过一礼,各自住口。魏冉道:“曾先生暂随往陶,吾当以客待之!”众人皆称喏。到家后,换过一套衣服,曾季很快与家臣们融为一体。尽管魏冉要求以客礼相待,但曾季根本不管那套。
第二天吃过早餐,前往荥泽。荥阳守已经在那里等候。按魏冉的要求,荥阳守准备了上百艘大小船只,为魏冉运送货物。他没想到魏冉的货物如此之多,人员如此之众。魏冉安慰他,不必要一次全都出发,每天安排一百艘船即可。荥阳守百般奉承,甚得魏冉欢心。
荥阳守凑个空问道:“闻秦欲伐晋,今已伐魏矣,复将何伐?”
魏冉好像很随意地回答道:“秦所伐者,不过韩魏而已。魏已逐魏齐,而贺夫人、公主之封,盖已服矣。今所伐者,必韩也。”
荥阳守又问道:“当伐何地?”
魏冉大大咧咧道:“守何问也。今河东势大,不伐河内,则伐汾上,又何问也。”
荥阳守道:“诚若是,奈何君侯往陶耶?”
魏冉道:“盖欲伐赵也。出函谷,但邻韩与魏,不与赵邻,伐赵不便。若出陶,则赵、齐、燕皆得伐也。”
荥阳守道:“楚与秦邻,得无伐乎?”
魏冉道:“楚太子娶秦女,楚女归安国君,楚安得伐耶?”
荥阳守道:“荥阳虽韩地,与诸侯交好,愿勿伐也。”
魏冉道:“荥阳四通之地,但得其便,伐之必也。”荥阳守一脸苦笑,不知如何应答。
魏冉还不罢休,十分和蔼地道:“守其知轵守乎?彼昔为魏守轵,今为秦守轵,其守一也,又何难哉!”
荥阳守只得道:“谨谢穰侯!”
不只货物要运走,牲口和车乘也要入陶。所以在货物运上船后,车夫们也在亲营的护卫下,分批从陆路往陶进发。一直到第三天,全部货物都上船启航,魏冉才和一群家臣、亲营乘车而行。大家都劝魏冉乘船,魏冉不同意,一定要乘车。由于没有了妇人和货物,轻装的车乘走得很快,几乎和船行的速度差不多。沿途城邑依然迎来送往,十分恭敬;在穿越长城时,魏王竟然派了自己的叔父到渡口迎送,又是敬酒又是赠礼,礼仪十分周到,完全看不出魏冉曾是魏国的死对头,曾经数度围困大梁,反而像多年的好友。
魏境在济水边上的最后一座大城是济阳。出了济阳就离开了魏境,这里离陶还有一百多里。曾季让魏冉上船,说这一带由于地处各诸侯国的边境,盗贼猖獗,穰侯上船,便于保护。
魏冉道:“舟上转动不便,焉得车马灵动!”坚持乘车。同时约束船队和车队,保持警惕,弓弩上弦。
一路行来,除了济水荡荡,两岸竟然杳无人烟,只有偶尔出现的残破的废墟,记录着这里曾经的繁荣和富庶。魏冉不解地问曾季道:“此地水丰,奈何无人耕种?”
曾季道:“是地也,无山川相守,城郭相依,民皆无所保,故水虽丰,地虽美,堪为豺狼行耳。”
魏冉四下望去,果然时有野兽出没。问道:“彼有豺狼乎?”
曾季道:“昼间或少,夜间必多。吾多牛马,夜必严加守备,乃得无事。”
魏冉点头道:“若于此起田亩,聚民众,可得十万人也。”
曾季道:“虽然,车骑往来,旦夕而亡。”
魏冉道:“事在人为,若得其法,必致富庶也。”
曾季道:“愿君侯展神威,泽被天下。”
魏冉望着偶尔闪过的废墟,一时陷入沉思。
突然间,许多马匹发出嘶鸣,有些甚至停下步子。曾季道:“前或有狼,而马先知也。”
魏冉大笑道:“值此旷野,车骑齐驰,而逐兔狼,不亦乐乎!”取弓在手,发出号令,准备狩猎。
他让步兵守着牛车,缓缓而行。五十乘车兵一字排开,一声令下,策马驱车,向前冲去。不多久,一群群野兽都从草丛中惊起。各车弓弦声连连,不时有野兽中箭倒下。驰出二三里,果然有一群狼被惊起,它们并不像其他野兽那样惊慌四散,而是略退到一边,观察着魏冉的动向。魏冉大感惊奇,不禁起了好胜之心。他调整阵型,决心全歼这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