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公道:“未可也。今则有急,愿见范公,愿郑兄成之。”
黄歇奇道:“范公虽智,久不在草莽,亦不处庙堂,奈何欲之以救其急!”
毛公道:“范公,天下奇才也,观天下如观掌指。昔在师门,吾等皆不若也。今天下有急,必欲其救之。”
黄歇道:“毛公或言一二,吾等且归而告之。”
毛公道:“盖闻商贾,欲天下之纷扰也,乃欲移祸于赵,阴以厚币觅某公子,欲间秦赵也。闻范公在秦,或能免之!”
黄歇道:“毛公且详言之!”
毛公道:“齐伐燕,至于国。燕复报齐,只余二城。此燕齐俱败也!楚、韩、魏,皆为秦所伤,皆难复也。今天下所全者,惟秦赵也。秦赵相争,则天下得喘息,秦赵相和,则诸侯必臣之。是以商贾之言也,必欲秦赵相争而交相害也,天下乃平。是故冒赵公子之名,而欺秦以实,盖以怒之,而伐赵也。今三国伐赵,而秦出于邯郸,必也其计已售,而秦赵相争也。故不敢辞劳,星夜奔波,欲报于赵秦二王,是奸人之计也,非实也。愿二王转干戈为玉帛,共营交好,再称兄弟。吾之愿也。”
毛公这番话,弄得郑安平和黄歇哭笑不得。其一,这消息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其二,秦赵两国已经打起来了,岂能因为一句受骗而止干戈;其三,这位毛公怎么就知道范公一定能见到秦王呢?要知道,范雎的真实身份一起没有暴露,除了身边的人外,大家都不知道张禄就是范雎。
郑安平推托道:“毛公所见误也。范公虽居于秦,深伏草莽,安得介秦赵之事也。”
毛公道:“与侯兄言之,侯兄亦曰范公必有其策。”
黄歇果断地道:“范公伏于草莽,未可以真面目示人。毛公之言,弟请传言之,或成或否,一仍于天!”
毛公还要陈辞,便见店家捧着鼎簋几案进来了。毛公道:“且餐且言。”众人一阵忙活,分食分肉。肆主又搬出缩好的酒来,果然甘润滑泽,各人先尽一爵。郑安平见众人虽然草莽打扮,但鼎簋爵壶,所用不乱,显然礼仪分明,越发心疑起来。饮过酒,吃过肉,郑安平转换话题道:“夫商者,言取利也,奈何与天下之争耶?”
毛公道:“盖商者,欲天下之纷扰,惟商得通,乃得取利其间。天下之定也,民自通之,商无所用也。是故必欲群雄纷起,天下攘攘。”
黄歇道:“吾闻商之行也,盖欲天下太平,盗贼不生,兵灾不起,乃得其利也。”
毛公道:“公子之言,是小贾也,非巨商也。巨商之行也,如激石于千仞之上,势也。所依者,险也;所畏者,易也。无事而生事,小隙而大之,乃其道也。”
黄歇道:“毛公甚明其道,必也巨贾也。”
毛公道:“虽明其道,而无其运,事而无成!”
黄歇道:“毛公今居何处?”
毛公道:“寄于蒲柳也。”
黄歇道:“一身不安而安天下,毛公果贤人也。天下之事,肉食者谋者,非吾啖糠嚼薤者所能预也。”
毛公道:“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害莫大于交相攻也。是故必欲除之!”
黄歇道:“毛公急天下之义,盖墨家乎?”
毛公道:“但闻其义,焉敢称也?”
黄歇道:“墨子言,大国攻小国,大家乱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谋愚,贵敖贱,此天下之害也。秦赵,天下之双雄也,其攻不亦宜乎?”
毛公道:“今一战也,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与其居处之不安,食饮之不时,饥饱之不节,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胜数;其与丧师而死者,犹在外也。此鬼神之所不忍,而况人乎。秦赵,天下之双雄也。其争也,必席卷天下,无所遗。十室九空,饿死者相望。岂堪言哉!吾等虽赵人,愿以秦人之心事秦,必言不战而兼爱天下,则天下无不服也。”
黄歇道:“毛公之言,孤受教矣!”
毛公道:“犹愿面见范公,而得其言。”
黄歇道:“范公者,亡命者也,不宜相见。吾等当告以毛公之意。毛公其勿忧也。”
再进餐食,两人言家中有事,不及久留,告辞出来。众人但送至门口而归。散布在四周的秦人见二人无恙,尽皆散去。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悄然议论,都感到这天上掉下来的毛公来历不明;虽有侯兄的引荐,亦不敢轻信;其所言谈,不尽不赅,真伪难辨。都说回家后,如实告知张禄,让他来判断。——反正别人也是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