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众人听明白了,麻三被人杀了,要回乡安葬。
麻太公也听明白了,他扶起郑安平等,道:“麻三,一系独传,别无兄弟。幼不事力耕,专意游侠,父母皆为所累,填膺而亡久矣。麻三皆葬于荒野之中,又不祭扫,荒草淹没,实难寻其迹……”
郑安平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欲待说明麻三将以士礼安葬,但如果因此而起乡人贪婪之心,反而不好。冷静了会儿,郑安平道:“小子乃麻兄所属,久承兄恩,兄死不得不报。今麻兄停灵于驿舍,终当如何,求太公一言以定。”
麻太公向四下环顾了一番,指出一人,道:“麻仲,尔与麻三最亲,麻三呼汝仲叔,汝可言之。”
麻仲是个中年人,憨憨地也不敢出来,道:“麻三一系,三世单传,麻三尚未婚娶,更无子嗣,至今绝矣。田户皆无,吾何所言!但听太公吩咐。”
麻太公又对郑安平等道:“尊驾前至敝乡,似商也;今者似卒也。尊驾究系何人,麻三究以何为生?”
郑安平心中生起深深的悲凉,麻三是死活,他的生计,完全不在乡里的眼中,如果麻三不是死了,自己来报信,要他们拿主意,他们甚至都没有兴趣打听一下麻三以何为生。他耐住性子,平静地回答道:“麻兄乃魏武卒,见在梁西驿当差,所过皆贵戚、大夫。小子不才,忝于麻兄下为一小卒。麻兄死国,身后哀荣,愿荫其家,故来报也!”
麻太公听到“身后哀荣,愿荫其家”,立刻来了精神,道:“麻三可有封赏?”
郑安平道:“君上赏棺一具,椁一领,锦绣衣裳,以为陪葬。献祭一牲一觞。”
郑安平说得很热闹,麻太公其实听不懂,以为有很多事物,就又叫上麻仲道:“麻仲,麻三是汝近亲,人死为天,麻家不能不献祭。汝可领贵人往其家,但有一二可取,请贵人取了,葬于墓中,亦是乡里一场。少时,汝可与季儿同往灵前祭拜。若方便,可扶灵回乡,好歹找个阴地安葬了。或不便,陪个小心,请贵人代劳。汝可留个心,识了地界,麻家得便也好祭扫!不可负了贵人报信一片心!”
麻仲只得出头,道:“请贵人!”对着郑安平和小四点头拱手。二人只得跟了,往乡里来。
在一片荒凉的角落里,破败地歪斜着一间茅舍,仿佛吹口气就会倒似的。门扇已经被人卸走了,张着大口;窗牗用破裂的瓦罐代替。进到门内,除了尘土已经找不到什么别的东西。郑安平想找一件稍微完整一点的陶器都没有。左找右找,终于从厨下找到一根吹火棍还算完整,一侧已经被磨出釉来,看来用了不少世代,是件“传世之宝”,遂将它拎起来,擦拭干净。小四也找不到什么,不甘心地左右踢着,扬起一阵阵尘土,呛得人要咳嗽。三人只得退出。
回到前面,太公已经把季儿叫来了,是他的孙子,看上去比较活泼。太公指着季儿对郑安平等道:“尊驾今夜但屈尊于敝乡,旦日愿贵人引此二人于灵前祭拜。尊驾但请稍坐请食。”转身揖让,将二人请到里中自己家里。众人见太公亲自接待,也没有什么兴趣与报丧的人交谈,也就各自散去。有些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唏嘘些麻三的旧闻逸事,感叹又一家绝了后。
吃过饭,还是在草仓中休息了一宿。次日起来,太公准备了四份糇粮,麻仲和季儿拴打好包裹,一起往大梁出发。
郑安平让小四先引麻家二人回梁西驿灵前祭拜,自己想着离华阳城不远,想进城探望一下过去的兄弟。由于带着两名乡人,两人约好,这次取道南关,钻南关未复的漏洞,在无人值守的驿中休息一段,再沿田间小道直插囿中。
不想沿大道没走多远,就发现左营武卒已经远远地放出哨来。见了郑安平过来,出来问明来意,郑安平说自己随卫信陵君归国,现在有差事来到附近,专来探望过去的同袍。哨兵道:“兄弟,今战事复起,若无事还请便回。吾等被陷于此,徒呼奈何。兄即脱出,慎勿自误。”
郑安平听说“战事复起”,大吃一惊:信陵君不是还要去启封和议吗,怎么又打起来了?问道:“秦人复来犯呼?”
哨兵道:“耳闻乃韩人,不知其实。”
这下郑安平更惊了,韩人,那不是魏国的同盟吗?自己还跑了郑城一趟去探望出使的须贾大夫呢!他还想问问详细,城上突然响起了鼓声。哨兵催促道:“兄若不走,恐陷入矣!速去速去!”
郑安平不敢耽搁,赶紧离去。心里只打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还有没有个准?
小四带着两名乡民,走得自然不快。郑安平几乎和他们前后脚进入已经废弃的南关驿站。
驿站里没有战斗的痕迹,但所有粮秣尽被搜罗一空,连所有应用器物也全部被取走,几乎只剩下四壁。
郑安平进了驿站后,不等寒喧,急匆匆地对三人道:“尔等可闻城上鼓声?”
小四道:“似有所闻,未得其实。”
郑安平道:“战事复起,韩人欲伐华阳!”
小四差点跳起来:“奈何是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