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门客来报郭先生和靳先生已经回来了,启封令、尉想要告辞,信陵君不让,要门客请诸先生先休息,少时入府进餐。然后对启封令、尉道:“营中少食,愿与诸卿共之。少时还有疑惑请教,愿暂留。”二人不知所以,只得留下。
晚餐依然很简单,只是一碗粟粥,一碟干果;由于仲岳先生的特别关照,送到堂上的粥里加了些盐梅。由门客们一一以小案托举着送到堂上。不久,仲岳先生将郭、靳二先生安排上堂进餐,跟随的门客只留在院中。仲岳先生自己也没有上堂,坐在院内和普通门客一起进餐。
与启封令、尉二人见过礼,郭、靳二先生在信陵君身后坐下。信陵君介绍道:“二先生奉大夫令,夜探敌营,至今方归。”
启封令、尉皆躬身道:“先生辛劳!”
信陵君道:“二公皆启封故吏,先生探得之情,可扼要报之。”
二门客皆应喏。靳先生先道:“臣沿水道,探韩郑之粮秣,并无阻碍,直入启封,就由商贾搬运入仓。粜粮所得,乃启封商铺所予之简。简上文字则未见。”
启封令、尉吃惊道:“韩郑之粮入启封?……岂非资秦?”
靳先生道:“然也。”
启封令、尉道:“韩非魏之盟乎?奈何资秦而背魏?”
郭先生道:“非止韩也,启封坐商亦通秦背魏!”
信陵君道:“何谓也?”
郭先生忿忿道:“韩粮入启封,未予秦人,乃付启封商铺,岂非商铺通秦乎?”
信陵君道:“如此辗转,其利何在?”
郭先生道:“韩可托名运粮启封,非资秦也;秦人不费人力搬运,不劳仓囷,可得其粮;商贾于中可得其利。”
信陵君道:“一举而三得利,秦人好计也。”
启封令、尉道:“但得秦退,必擒斩其商,以儆效尤。”
信陵君看了一眼,道:“魏失其土,何罪其民?况商贾逐利,不亦宜乎?又何罪焉!”
启封令、尉讨了个没趣,低下头赞道:“公子仁义,非常人之所及也。”
信陵君再问郭先生道:“启封水道通否?”
郭先生道:“秦人虽据启封,不禁商路,不断水道,任意出入。其舟南北交通,一如往常。”
信陵君道:“以一舟师顺流而下,可击之否?”
郭先生道:“虽不禁商路,不断水道,而秦人戒备甚严,若无奇计,恐难成功。”
信陵君道:“启封商贾通于秦,犹可解为魏失其土,商人逐利。尤可恨者,大梁亦舟行启封……”心情激动,竟无法说下去。
道:“公子勿虑。大梁有芒将军守备,必固若金汤。区区秦军,不足畏也。”
信陵君道:“然所惑者,既以商通于启封,奈何不以刀兵相加焉?宁勿过乎?”
启封令劝慰道:“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兵不轻启,乱不轻发,慎战也。”
启封尉也道:“秦人既无犯梁之势,固兵以为守,攻则无利,不如以义待之,令其自退。”
信陵君道:“秦可自退乎?”
启封令道:“秦人居魏也,掠而不得,必归故里,又何疑哉!”
信陵君道:“设若久居于魏,奈何?”
启封尉道:“魏人居于魏,秦人居于秦,天也。秦人居于魏,必于水土有不服,思乡之情,归乡之念,何可抑也?其与魏地与魏人相抗,岂非自寻死地耶?”
信陵君喟然而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启封令、尉急避席而拜道:“公子不可……出此亡国之音!”
信陵君道:“秦人入我国郊,不能驱之,而反和之,宁勿令人心忧!”
启封令道:“若夫战而胜之,何若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为胜也!愿公子察之!”
信陵君看了一眼二人,道:“孤有失,二卿所谏是也。将军主大梁城防,必有大计。囿于一见,必有失焉。卿等请入席。”二人入席。
信陵君见诸先生食案已备,堂下诸先生也都各得其食,遂道:“国礼不入军,军礼不入国。营中诸物不备,聊以粥以敬!诸公请餐!”众人各执粥而进,唏呼之声四起。
少时粥果皆尽,众人各自捧了几案,下阶放在阶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