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的功夫我们的棺材铺已经开张半年了,在附近这一带渐渐有了些名气,慢慢的一些隔壁镇上的人也会慕名而来,请我们去解决一些灵异事件,我也独自去处理了几次丢魂之类简单的事情,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
平常的日子里我和爷爷就在铺子里打棺材,做一些纸人纸马之类的小东西,日子过的也算滋润。这天一大早,我刚打开铺子门就看到门口蹲着一对儿中年夫妇,男人面色凝重,女人头发乱糟糟的靠在男人肩头,两人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了很久。
一看到我,夫妻二人同时站了起来,男人声音沙哑的说道:“林老板你好,我们想请您打一副棺材。”我赶忙将二人让进屋里坐下,又给他们倒了杯水,这才问道:“不知道家里什么人仙逝了?还请节哀。”这是我们这一行的固定话术,虽说有生意上门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给人感觉你就在盼着死人一样。
听到我问,女人眼圈一红,又趴在男人肩头呜呜的哭了起来。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女儿,才二十岁,今年都上大二了,可谁知就这么走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男人说道这里也哽咽起来,我听了也心头一沉,俗话说人生三大悲: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这两人看着也都有五十多岁,好好的女儿说没就没了,换做谁也接受不了。
我们这一行遇见的凄惨事情很多很多,要是太能共情,那自己早就先哭死了。所以虽然心里也挺难受,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问道:“还是请您节哀,对于棺材有什么要求吗?”男人用袖子抹了把鼻涕说道:“我家闺女生前就喜欢穿个汉服,现在人没了,就想着给她穿上一身汉服下葬,这棺材也就按照老派的做法做吧。”我答应一声,让他们七天之后来取就行,夫妻两人也没多说,留下五百块钱定金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爷爷晨练回来,我给他说了这件事,爷爷也是长长叹了口气:“唉,人世无常啊,刚好借这次的机会,你自己从头到尾的做一具棺材,要是做好了那也就能出师了。”虽说我也做了不下十具棺材了,但以前做棺材都是爷爷把线画好,榫卯的位置定好后由我组装,可这次爷爷要我自己做,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我当天就联系了镇上的木材店,让老板送来几块儿柏木料,画线,裁板,定位,组装,画图案,刷桐油,上漆,按照爷爷教我的步骤有条不紊的做着,整整六天时间,一具黑底描金的棺材终于完成,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喊爷爷出来看。爷爷绕着棺材转了几圈,又在棺盖上拍了几下,嘴里一连喊出几个“好”字,我悬着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看完了棺材,爷爷又让我去厨房里拿来一只他今天买的大公鸡,我把公鸡拿到爷爷面前,爷爷对我说道:“能自己单独打出一副棺材,这就代表你正式入门了,咱们这一行也属于木匠行,所以祖师爷拜的是鲁班,你在棺材前把这只鸡宰了,告诉祖师爷一声,就算是正式入行了。”我答应一声,拿起刀来就要动手,爷爷又嘱咐道:“千万不能让血溅到棺材上啊”。我拎着鸡脖子一刀划过,那只公鸡扑腾了几下就没气了,我也算是正式入了做棺材这一行。
第二天一早,夫妻二人中的男人就来了,除了拉棺材外,还请我去给他们主持下葬礼,我也没多想,问了爷爷一声就答应了下来。路上我和男人聊了聊,知道了他叫郭大顺,是郭家屯的。他女儿叫郭芙蓉,自己和老婆就这么一个女儿,说起女儿,郭大顺又是抽泣起来,我默默给他递了跟烟,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等到了郭大顺的家,一大帮人正吵吵嚷嚷的忙碌着。郭大顺平日里老实巴交,也不多事儿,媳妇人也不错,在村里人缘很好,而郭芙蓉更是这个村里十几年来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虽说只是个普通二本,但对于小山村的孩子来说已经着实不易。郭芙蓉平日里在村里嘴又甜,街坊邻居都挺喜欢她,因此这次出了这种事儿,村里帮忙的人很多。
死者入殓要等到晚上,此时天色还早,我就和一群男人蹲在院子里听他们侃大山。我们这边的葬礼都显得很闹腾,邻里帮忙的,亲戚朋友奔丧的,吵吵嚷嚷,乱七八糟。可能有人会觉得葬礼是人家主家正难受的时候,你们这一帮子人说说笑笑的算怎么回事儿。其实这里面有一层意思就是要通过吵闹让逝者亲人少点难过地时候,无论再怎么悲伤,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一个男人问道:“你说这么好好地一个姑娘,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也没听他爹妈说这孩子有什么病嘛。”另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男人嘿嘿笑了笑说道:“你们知道什么呀,那郭芙蓉在村里确实装的像个人似的,可上了大学去了省城就学坏了,我听我一在省城打工的哥们儿说这郭芙蓉一边上着学,一边给自己认了好几个干爹,这干爹是干啥的你们都知道吧!”
说完几个男人都猥琐的笑了笑,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看不过去,骂道:“二德子,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真是没白费,缺啥补啥,你说人家姑娘都走了,你还在这儿编排人家,真是缺德。”
二德子也不恼,接着说道:“什么叫我编排她,那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不就是她脚踩几只船,被人家发现了给弄死的嘛,要不然你说就凭他郭大顺能办的起这么排场的丧事儿?还不是人家把她女儿打死了给赔了点钱嘛。”
二德子说的正起劲,丝毫没注意到郭大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郭大顺双眼通红,对着二德子就是一脚,二德子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吃屎。其他几人一见郭大顺来了,齐刷刷的溜走,郭大顺指着二德子骂道:“我闺女人都死了还禁得住你这么编排她?咱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你怎么就能这么糟蹋我们啊?”二德子还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有人看见了,他跟着一个比你年纪还大的老头手挽着手逛街呢。”
郭大顺气的浑身发抖,随手抄起一条长凳就冲着二德子砸了过去,众人见事情不对,一齐扑上去把凳子夺了,又有几个拽着把二德子拉走。郭大顺也不知怎么,突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中年人的眼泪往往有着更大的魔力,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几个关系好的赶紧把郭大顺扶起来送进屋子,我也没了兴致,让人给我找了间房间倒头睡去。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我是被郭大顺叫醒的,说是可以准备入殓了。我起来胡乱洗了把脸,走进了灵堂。郭家的近亲此时都挤在屋子里,郭芙蓉穿着一身素白色的汉服躺在棺材后临时支起的一张床上,除了脸色苍白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棺材前的桌子上摆着香烛,一张黑白遗像摆在桌子中央。
我分开人群,先让郭芙蓉的舅妈拿笤帚在棺材里扫了扫,然后郭芙蓉的几个叔叔抬起她的遗体轻轻放在了棺材里。我在棺材前点燃引魂灯,对着众人说道:“就要封棺了,再看上一眼吧。”一屋子亲戚一个个的从棺材前走过,屋外的礼乐班子也适时奏起了低沉的哀乐,一段二胡曲,折杀断肠人。在这种气氛下,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屋子里的人眼角都带上了泪,几个泪窝子浅的女人已经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等到亲戚走完,郭大顺扶着媳妇也慢悠悠的走到了棺材前,郭大顺媳妇一看到女儿,一声凄厉的哭号:“我的闺女啊,你走了让妈可怎么活呀?”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眼泪也被这一嗓子喊了出来,但仪式已经开始,再难受也得进行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下心情说道“尘归尘,土归土,逝者已登仙界,生者还要继续,让孩子安心的走吧。”说完就让人盖上了棺盖,郭大顺媳妇此时已经哭晕了过去,郭大顺双目无神,死死盯着我手上的三枚镇魂钉。我定了定神,一下一下的把镇魂钉打入了棺盖。
到这里入殓仪式基本就算完了,只等明天中午抬到坟地下葬。我走出灵堂,深吸几口气,满心的压抑这才好了点,心中不由苦笑:“干这一行没个强大的内心是真不行啊,好在一切正常,没出啥乱子。”我想的挺好,可谁知郭芙蓉下葬的第三天郭大顺又找上门来,说是出了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