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直直的看着锡柱,恶狠狠道:“这不是你的家,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神色恍然,端详了锡柱好几眼,看着管家道:“你看他是不是四方脸?”
锡柱生母赵氏的前夫邢全就是四方脸。
这是怀疑锡柱的血脉了。
管家瞪大了眼睛,也细细的看着锡柱。
他倒是宁愿这不是伯爷的种,也不乐意相信这个小畜生“弑父”。
可是不是的。
锡柱跟伯爷一样瘦,脸型是容长脸,肖母多一些。
伯爷也不要管家回答,眼睛落在锡柱脸上一侧,脸上带了梦幻:“他还有拴马桩,邢全也有拴马桩……”
老管家忙道:“没有,没有,您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邢小子有没有您还不知道么?”
伯爷神色狰狞,道:“他有,邢全有拴马桩!”
老管家年过花甲,听伯爷说的笃定,倒是有些不确信自己的记忆。
外加上自打邢全离开,也是十几年没见。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老奴记得清楚,他没有……”
他比伯爷年长十几岁,二十多岁就在伯爷跟前当差,当时伯爷才十来岁。
邢全是伯爷的奶兄弟,也是他身边的小厮。
老管家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
伯爷笑得有些凉薄,道:“我有拴马桩,额涅说这是贵人征兆,往后封侯拜相,可是我上马都费劲……邢全也有这个,我哭闹了着,奶娘就用线将邢全的拴马桩给系了……”
所谓“拴马桩”就是耳边前头的小肉疙瘩。
这用线系了,血脉不走,上头的就坏死了。
老管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伯夫人看着伯爷,也说不出话。
气氛凝固。
当初赵氏大着肚子进门,就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
族中也不是没有人非议血脉存疑。
毕竟是外室,不是府里正常的妾。
一直到锡柱落地,长了跟伯爷一样的拴马桩,才没有人再说什么。
伯夫人大怒道:“你如此,可对得起董鄂家的祖宗?!”
明知道血统存疑,还将他当成继承人。
即便赵氏谋害的事情出来,他还念念不忘给儿子多转些私产。
伯爷面色潮红,目光迷离,笑得比哭都难看,道:“自欺欺人都不行么?”
伯夫人觉得恶心坏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他的面子,任由一个血脉不明的孩子压在亲侄子们头上,还敢高攀郡王府的格格!
锡柱已经听傻眼了眼,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阿玛不是的,我姨娘说的清楚,当时邢全不在京城,在保定呢……”
伯爷看着他,目光森然,道:“你姨娘用了六百两银子买通了接产的稳婆,让稳婆说你是足月而生,身体孱弱,只是因为我的缘故……”
锡柱面带惊恐,说不出话来。
伯夫人看也不看伯爷,只望向石榴树,澹澹道:“它终于死了,迟了这么多年,当年赵氏进来,我就该砍了它!”
伯爷痴痴的看着外头。
春日风大,前些天还满眼青碧色,眼下枝头已经光秃秃。
只有些稀疏枯黄的树叶还摇曳在风中。
伯爷脸色更红了,目光也多了水润。
他转过头来,望向手边的花盆,腾挪着够过去,一把抓了石榴枝,提了起来。
树枝底下,没有发芽的迹象,而是发黑腐烂。
这根石榴枝也死得透透的。
“噗!”
伯爷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就直直的歪了下去。
老管家忙一把抱住,却是身子趔趄,只觉得死沉死沉。
锡柱见状,吓得身子都僵了。
还是伯夫人眼见着老管家也要被带倒了,才起身过来帮忙。
可是等到将伯爷扶回到炕上的时候,她的神情却是顿住。
伯爷眼珠子瞪着,如同凋像。
老管家忍着悲戚,伸手在伯爷鼻下探了探,好一会儿才呜咽出声。
伯夫人垂下眼睛,手中摸着佛珠,竟然是无悲亦无喜。
“阿玛,阿玛呀……呜呜……儿可怎么活啊……”
锡柱膝行到炕边,嚎啕大哭着要往伯爷身上扑。
老管家一脚踹开,道:“不孝的小畜生,滚!”
就算血脉不真,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却是真真切切的。
结果这小畜生跟他那个姨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伯爷的身后事早就预备好的。
伯夫人起身,打发人往隔壁送了信,就有条不紊的操持起来。
新达礼是伯爵,身后事都有章程。
而且他的丧信,还要上报宗人府跟礼部。
等到四月初十,圣驾到达江宁府这一日,九阿哥就得了消息,二等伯新达礼病故。
他忙去御前,就找礼部的折子。
结果也只有一句话,本月初六申初病故于伯宅,多罗格格上折子问发丧事宜。
这都是惯例,勋贵既丧,若是有功于社稷,要加“谥号”,再往上还要抬等治丧,或赐下陀罗经被。
不过像伯爷这样没有出来当差的,多是会按例治丧。
折子已经经了朱批,果然是“按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