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是真真个个儿地愣了,这鬼物……会说话?
在修行界,有道行的鬼物会说话也没什么,但要知道,剑园中的鬼物,都是五劫之前,那些葬于此地的剑修怨念所化,天生有怨厉之气充斥其间,神识迷沌,只能凭本能行事。就是刚刚和帝天罗二人大战的那些鬼物中的强者,也不过是把稍启灵智,知道些进退趋避之道罢了。
可眼前这位,鬼眼中光芒炯炯,那是最微妙不过的灵智之光,没有一点儿昏浊之气,且那赤眼倒有点山门洪千秋洪师兄的模样,吐字也算清晰,除了长年不说话导致的些许艰涩感觉,和一个活人几乎没有区别。
余慈面色凝重起来。还有,这沉剑窟的名称,总不是老鬼一个人叫来玩的,那和它们有修为有灵智的“老鬼”又有多少?难不成真的闯进鬼窟里了?
这些疑念在心中一闪即过,余慈很快就不再去分心,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老鬼,同时神意运化,加以感应,只觉得周围果然已经有不少剑鬼汇聚,大约还比不上对面那二位的场面,但谁知后面还有没有了?
虽是如此,他也不动声色,只将山门做出来的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取出来,收在袖中,但回头一想,又多做一回手脚,将此符换做彼符,换成了刚刚制成的那枚。
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余慈刚做出的这枚感应神雷,失之太躁,雷劲外汇,只能以碎丹之力封禁,但雷劲丹力同源而异,彼此磋磨,只有愈封愈强的道理,真若打出去,杀伤力怕是要比山门中那枚强出五成,但同时外层封禁也是逐渐削弱,论稳定和存储时间之长,又要远远不如。
若真是剑鬼围杀,他便趁热打铁,轰他条生路出来,免得在手中还要提心吊胆的,生怕不小心把自己给炸飞掉。
这边余慈计议已定,那边的“老鬼”却是摆出了个架势,鬼剑剑尖斜指向上,似有所指。余慈盯着那黑沉发钝的剑尖,半晌,方一笑道:
“先看客人剑路,再说窟中通路不迟。好的便继续往下走,差的往上出去便是。”
这话大有江湖气,余慈听得啼笑皆非,暗道这位死前遮莫是绿林好汉的出身?看这“老鬼”模样,还真的要和他切磋剑术来着。
余慈心下愈奇,他行事干脆,更是爱剑之人,见“老鬼”行事地道,周围剑鬼似乎并无进一步聚拢的意思,便直接把其他想法甩开,手握着刚凝成的符剑,也是还了持剑礼:“蒙得盛情相邀,那势必要下去看看了。”
既然表明了态度,他话音方落,老鬼已经大踏步上前,一剑攻来。
唔,这是凡俗剑路。余慈也算熟悉,不动声色地将其封回,双方剑锋交错,气机牵引,剑意互指,彼此都是一冷。在此瞬间,凡俗剑路中那些华而不实的路子,一子剔了个干净,只有最纯粹的剑意铮声撞击。
外围,老鬼九尺身影猛然虚化,这是真正的虚化,也是修行界的手段。它本就是阴气所结,聚而成形,散则化气是应有之义,然而基中蕴着的森严剑意,却是半点儿不减,且是无形无影,寻隙捣虚而至。
铮铮连响,余慈用无瑕剑圈封了两剑,那有进无退的使剑本能便又萌发,丹田中央圆心处,那颗显化为半成剑胎的种子真符活泼泼跳动,作用在手上,他手腕就是自然一绞,剑意外扩,剑气反向内收,极度矛盾之下,他手中便似张开了一道幽深的裂隙,吸蚀之力暴增,周边阴鬼寒气当即一扫而空。
老鬼没想到有这一招,险些控不住剑气,仓促间已是微露身影。余慈眸光投注,此时剑气内聚到极致,自然外烁,他手中裂隙便似喷出一道寒雾,催化到极至,连雾气都已不是,而是化为一团脱了物态的光芒,如虚似幻,倒如那极光元磁一般,瞬间将老鬼吞没,余波所及,周围崖壁齐刷刷蚀去半分厚的的一层,便连粉末都不见。
一剑使出,余慈也是微怔,这种由雾化光的纯化技巧,他也是刚刚临战领悟,却是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儿勉强。显然是修为足够,水到渠成。
老鬼能正面抵住剑煞冲击。重现在他眼前,道行显然不俗,只是原本接近实质的身形却已是半透明了,声音倒是沉稳如故:“客人使得好剑,若要往下去寻机缘,此刻便能成行。”
“客人到剑园来,不是寻机缘的么?”老鬼反问一句,却让余慈有些尴尬,也许来之前是,但现在他的目标早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而老鬼这么一说,他倒很好奇:“贵地有什么机缘?”
老鬼的语气,倒与世间小二伙计有些相似。余慈瞥去一眼,刚才他就觉得,此鬼言行应对虽有章法,但很有点儿死板不知变通的味道,不像是个主事的,如今感觉更是清晰。
想了一想,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不管是什么机缘,都不容错过。还请指点路径……唔,不知怎么称呼?”
问一只鬼物的姓名,味道真是古怪。更古怪的是这鬼物还有板有眼地回应道:“姓铁,名阑,客人叫我铁阑就成。请这边走!”
余慈哑然失笑,顺势起步,那铁阑鬼影此时慢慢凝实,稍靠前半个身位,为他引路,移动时竟然也是如常人一般迈步伸脚,非常有趣儿。至于隐身周围的千百剑鬼,则一直都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