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年惟有苦笑,这个女儿无时无刻在提醒他,当年心血来潮的抉择恐怕会耽误她一辈子。她完全能过得更舒心,说穿了内心的那点执念不容许就此放手。
或许有一天,他会逼着自己放手罢,该还她一个不必屈居人下的命途。
“浔浔,你这一世去过京师吗?”聂韫礼折了一枝绿萼递与她,这个品种的梅花在棠城不多见,可他知道宋浔喜欢。
“没啊,前世待在深宫而已,京师该是很繁华的吧,话本子中好多故事是讲京师街市的!”宋浔情不自禁流露出向往之情,接过绿萼甚是欢欣,一时找东找西想翻出个瓶子养花。
聂韫礼有些窃喜,面上仍是故作淡然道:“京师是朝堂之地,世家贵胄莫不是与皇权有牵连,三教九流各色人,不乏卧虎藏龙之辈,是见大世面再好不过的都城了。”
“阿礼,你说,那么繁华的都城,会不会教人迷失其中?”宋浔话语中的怯意倒不是毫无来由,她此世从小生活在质朴安宁的棠城郊外,来来去去接触的人相对单纯,若不是聂韫礼当初养病来别院,日子如同清水一般寡淡无澜。
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世人总是这般,体悟过跌宕起伏,再难安稳度日咯!”昆狸话中有话,很是阴阳怪气,惹得宋浔回怼一句:“狸爷,你倒是消停久了,这段日子恹恹的无精打采,问你也不肯说!”
“死丫头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小爷替你挡灾,你能活蹦乱跳?看看那小妹子,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好受吗?”
宋浔一窘,心知昆狸没有撒谎,她跑东跑西没顾上防护,经常接触病患,而慕灵不过是搀扶了大娘就染上疫症,她毫发无伤确实没处说理了。
“你,你是说替我挡了疫症么?那谢了啊!”宋浔哪里知道,昆狸又豁出半条命消化了疫气,对于失了半颗内丹的猫魈而言,不啻是个严重内耗。
它哭笑不得摆出个大度的姿态,“诶诶诶不必说了,大伙都是熟人了,以后相互多担待……那谁,别老打浔丫头的主意,尤其是辣眼睛的事!”
聂韫礼闻言一窘,心道猫魈真是什么都敢讲,一点没藏私啊,果然还是介意他在宋浔身边转悠,难道是,当他情敌了?这个念头未免荒谬,迅速强压了下去,免得昆狸听了又吱哇乱叫。
昆狸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却开口道:“浔丫头,京师一路不好走,以身犯险的滋味你前世也尝过了,惨败而归或是计谋不灵,放心,小爷陪着你,咱跟刘家斗斗,三十年惊鸿三十年绛秋嘛!”
惊鸿是刘淑妃的惊鸿殿,绛秋是哪里?宋浔费力搜寻着前世记忆,竟毫无印象,昆狸颇觉扫兴提示道:“绛秋宫,容栩公主凌知嫣出嫁前居住的地方,后来改名碧吟宫,拨给另外妃子住了。”
皇宫还真是庞大无比,许多宫殿楼阁称谓五花八门,饶是久居其中,狸猫也好宫女也罢,未必能一一道出。可惊鸿殿那一幕,渡劫历难至死不忘。
刘祺钰,你还记得十多年前冤死的,那个叫玉粟的宫女么,缚魂症的滋味不好受,重生一世,因果轮回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宋浔感知到体内的戾气渐长,不知是否昆狸从中作祟,还是她内心深处化解不了的仇恨吞噬着理智,面上霎时阴晴变幻,令一旁默默注视的聂韫礼有所担忧。
许久,他还是坚定握住她泛出沁凉的手,一心一意想化解这股戾气,正如很多年前他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