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为聂韫礼病危一事忧心,奉朔侯聂靖渊在易安别院耽搁了月余,连官邸亦少歇许多,朝堂议政自然慢了下来。
现下既见嫡子渐渐康复,愁绪一扫顾虑尽消,便打算接他回京师,谁知少年固执得很,偏要留在别院。
聂靖渊不甚知晓他与宋浔之事,大概未曾特别留意一个碧玉年华的小姑娘。
他猜测许是韫礼孤单,自母亲容栩公主逝后落落寡欢始终难以排遣,不如由他去了,仅交代了一句:“礼儿,你得好生记住,宋大夫这般风雨兼程尽心照料,为父希望你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谢父亲教诲,礼儿自当善待恩人,此次不愿随您回京,还望父亲见谅!”
不知为何,邵姨娘事发后这孩子多少心存芥蒂,难道还在记恨被送来别院之事?
聂靖渊心中叹息,也不愿作解释,他为人父的苦心深掩于岁月了。
实则是聂韫礼介意那个身世之谜,历经此劫,当初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倒是不见踪影,然而那种冒名顶替感莫名盘桓,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若非被公主抱养,从小到大坐享其成的一切,是否皆是镜花水月。
少年心气难灭,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便是像父亲聂靖渊那样,凭军功,或凭谋略,占有朝堂一席之地。
这并非是对功成名就的孤注一掷,或对权倾朝野的妄图之心,他内心深处唯独惦念着如何护宋浔周全,仅仅赤子之心是远远不够的,就像之前连自保尚且费力。
既要斗败她的宿敌,扳倒宠妃与佞臣,唯有夺取权势一路。
此时宋浔倒是对小侯爷百转千回的心思毫无所知,昆狸这家伙神出鬼没,有时十天半月也没听它吱声,真怀疑是幻觉作祟。
她怎知猫魈自从吐出半颗内丹损耗极大,附体是无可奈何之举,多少汲取些宿主的能量,休生养息愈发重要起来,没出声完全是因为它在恢复体力,补全那缺失的半颗内丹。
加之昆狸实在没这心思当少年少女的牵线红爷,如今聂韫礼也通了猫语,两人所思所想亦是极易相通,它岂不成了多余传声筒,这事可郁闷得很,谁想干啊。
某日夜半,宋浔难以入眠心中起疑,果然是昆狸这厮不大安分,只听它幽怨无比嘟囔着:“浔丫头,你啥时候带我去京师,干嘛不跟着侯爷一道走,说好了要报仇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自诩小太爷的傲娇洒脱不见了,像是转了性子一般絮絮叨叨婆婆妈妈起来,惹得宋浔既好气又好笑,拍着胸口道:“你再吵,姑娘我睡不好脾气坏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对,是不认猫!”
“你敢!!!”昆狸百爪挠心暴躁至极,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宋浔这才迷迷糊糊入睡,可不料梦里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温柔娴静坐在距别院东厢房前不远的抄手游廊里,夕阳余晖仿佛似浅金色薄纱覆于她裙衫之上,露出精致侧脸,一望便知是一位难得的宫中美人,她忽而转过头来望向宋浔,盈盈一笑道:“孩子,娘亲好想你,快到我这儿来!”
冥冥之中宋浔像是见过她一般熟稔,情不自禁缓缓朝她走去,不知为何女子身影如云如雾褪去不见,却变成了聂韫礼站在面前悲伤异常地看着她。
梦中惊醒,宋浔额头全是冷汗,她边拭边想,这女子难道真是娘亲,那为何会坐在东厢房,她与阿礼究竟是什么关系……
“啧啧啧,胡思乱想可别赖上我,这锅小爷可不背。”她确实差点以为又是昆狸在闹腾,没好气地继续躺下闭眼假寐,哪怕装睡根本瞒不住那猫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