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輗思来想去,始终没有头绪,直到他开始尝试换一种思路,那就是,如果三弟还在,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会做什么选择?
他不是张軏,所以,没有张軏的思虑那么周全,也不可能真的知道,在现在的局面下,张軏会怎么做。
但是,他很清楚,张軏之前一直坚持的选择是什么……
太上皇!
打从土木之役发生之后,张軏就一直坚定的站在太上皇的这一边,对宫内,竭力维持好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辅助圣母掌控局势,对朝内,拉拢朝臣,扇动舆论,不断尝试迎回太上皇。
要知道,那个时候,当今圣上已然登基,可张軏仍旧坚持这个选择,丝毫没有动摇过,甚至于,有些事情上,他宁愿放弃英国公府的利益,只为了让圣母满意,为了迎回太上皇,不惜亲身犯险,前往瓦剌营救,虽然从未在朝局上明着表态,可也从不掩饰自己对太上皇的忠心。
他做了这么多,难道单单只是因为忠心而已吗?
张輗以前觉得是,甚至于,有些时候,他曾觉得张軏有些过分不顾及英国公府自身的利益了,但是到了现在,他才越来越发现,三弟的选择是对的。
他以前还存有一丝和张軏相比的心思,但是到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和张軏之间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格局和长远的眼光。
张軏谋事,从不在意一时的得失利弊,只考虑如何能达成最终的目的,但是他却不同,他的格局太小,往往囿于眼前的蝇头小利,进而导致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朝堂之上,有君才有臣,英国公府既归于太上皇一派,那么,太上皇的势力越强,英国公府在朝堂上才越有底气,太上皇暗弱,旨意不出南宫,那么,英国公府便是无根之萍,难有作为。
可惜,他之前看不清楚这一点,为私心作祟,才被屡屡利用,从这一点上来说,张軏比他高明了太多了。
张輗既然知道自己的智谋不够,没有审时度势,因时而变的本事,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认准了一条路绝不更改,一直走到底,赌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在这个过程当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要动摇,否则的话,便是他这种状况,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最终什么都没有。
现如今,他终于醒悟到这一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还是否来得及……
上首的太上皇脸色莫名,这让张輗一阵心虚,他做这样的尝试还是首次,所以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实在是有些没底儿,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太上皇大发雷霆,他俯首认罪的准备。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太上皇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雷霆大怒,反而是开口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张卿觉得,徐有贞此人如何?”
张輗愣了愣,一时不知道太上皇询问此事到底用意是什么,但是,既然下了决心,他自然是知无不言,如实开口,道。
“回陛下,臣觉得此人有谋略,有胆魄,但是也有野心,而且……陛下恕罪,臣觉得他仕宦之念太重,相较之下,忠义之念要排到第二位。”
闻听此言,朱祁镇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
“背后说人坏话,这可不是张卿一贯的风格啊?”
这话虽是笑着问的,但是,其中透出的意思,却隐隐有责怪之意,让张輗的心中又是一阵打鼓。
不过,想起自己来时下定的决心,他的心又定了下来,开口道。
“陛下明鉴,不是臣在背后攻讦他人,而是臣的确如此看待徐有贞,陛下发问,臣便如实作答,不敢有丝毫虚假欺瞒。”
这个答桉听起来像是套话,有些苍白无力,因此,张輗也不确定,能不能让太上皇满意。
但是,还是那句话,既然决定了要一切以太上皇为主,那么,就不能看重眼前的一时得失。
就在他做好准备,太上皇会继续诘问的时候,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问道。
“徐有贞说,要竭尽全力扶保太子,不惜代价,不论手段,这个,你怎么看?”
殿中的气氛一静,张輗的心也变得紧张起来,这个话题敏感的很,他很清楚,有些话一旦说出去,便覆水难收。
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选择,深吸一口气,他开口道。
“臣觉得,他说得对!”
“太子殿下乃是社稷正统,先皇长孙,陛下长子,日后理当继承大统。”
“无论是谁,哪怕是皇上,若要动摇东宫储本,亦是作乱篡夺,英国公府世受历代先皇恩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无论付出何等代价,臣都必当保太子殿下之位。”
应该说,相较于徐有贞的那番话,张輗此刻所说,更加露骨,直接了当的指出了动摇东宫最大的威胁就是当今圣上,以此来表明他的态度。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番话说完之后,太上皇沉吟片刻,并没有对他这番话做出任何肯定或否定的表态,而是开口问道。
“那若是……朕觉得太子无德,想要换一个太子呢?”
口气轻描澹写,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张輗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一丝丝冷汗,一时之间神色变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