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寺卿这段时间,为了查殿试的事情忙的团团乱转,那边刚理得差不多了,原本打算回京就禀奏的,却不曾想,又闹出了这么一桩事。
这个时候,杜寺卿无比的想念刑部金尚书在的日子,要是他在的话,这种案子,怎么着也得是大理寺和刑部联审,不会让他一个人忙来忙去的。
不管杜宁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姿态算是摆出来了。
朱祁钰继续转向一旁愤愤不平的四夷诸使,开口道。
“诸位放心,今日之事,朕必定严查,不论最后查出的是谁,朕都会严惩不贷。”
“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先给那些生了病的人医治要紧,查案一事,朕会交给大理寺,严查处置,你们且先退下吧。”
按理来说,该给的态度给出来了,事情到这也就该告一段落了。
但是,让朱祁钰没想到的是,那纳出哈却依然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开口道。
“大皇帝陛下,此事性质极为恶劣,但是并不复杂,不需劳动大理寺的大人,我等过来之前,已经查出了真凶是谁,请陛下严惩即可。”
朱祁钰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纳出哈如此不识相,竟然还要继续闹下去。
但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拒绝。
于是,他便问道。
“真凶是谁?如何查得的?”
“正是关西七卫的头领阿速!”
纳出哈抬起头,一脸愤怒,道。
“大皇帝陛下,草原部落之间,相互征战本是常事,但我使团本和关西七卫无怨,同来朝觐大明,理当和平相处。”
“但是那阿速初到京城,便登门挑衅,打伤我使团护卫,强闯驿站。”
“天子脚下,阿速如此行凶,简直是未将大皇帝陛下放在眼中,孛都阁下顾及此乃大明地界,对阿速多加退让。”
“但是那阿速却不知收敛,当众折辱我瓦剌太师,逼迫孛都阁下与其对决,无奈之下,孛都阁下与其定下赌约,要在春猎演武场上,比武对决。”
“然而演武将至,为了取得胜利,阿速竟然如此卑鄙,向我使团投毒,为了掩饰其卑劣行径,竟还牵连其他使团,妄图蒙混过关。”
“陛下,此等肆意妄为,胆大包天,无视朝廷之辈,若不严惩,恐让四夷诸使惶惶难安,有失大明天威。”
长长的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简直将阿速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辈。
当然,这也是因为纳哈出自己就占理。
阿速去驿站堵门的事,说起来,的确是大明朝廷管理不当。
正常情况下,出了这种事情,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会第一时间赶到,将事情平息下来,交给朝廷处置。
可是,阿速的那件事,由于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朝廷并没有出面干涉。
眼下纳出哈瞅准时机,把这件事情抛出来,天然便占了道理。
尤其是,在一众其他使节都受到‘牵连’的情况下,瓦剌使团受害者的身份,似乎也就更被坐实了一样。
看见纳出哈激动的样子,朱祁钰感到一阵头疼。
看来今天,这货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了,难不成说,他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赖掉明天的演武?
想了想,朱祁钰道。
“此事牵涉诸多使团,需得仔细调查,不可只听一面之词,这样,你们权且先回去,待明日大理寺调查之后,再行处置。”
不论是什么情况,先拖一拖总是好的。
然而,让朱祁钰没有想到的是,他话都已经这么说了,纳出哈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再次道。
“大皇帝陛下,我使团护卫,在他营地当中发现了泻药,您若怕冤枉了阿速,现在便可叫他过来对质,是非曲折,一问便知。”
朱祁钰俯了俯身子,目光闪动,看着面前的纳出哈问道。
“你是,想让朕亲自审?”
被这种目光盯着,纳出哈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仍旧保持镇定,抚胸为礼,道。
“大皇帝陛下公正仁慈,纳出哈相信,您一定能够辨明真相,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朱祁钰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却不由紧皱了起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沉吟片刻,朱祁钰问道。
“你就那么有把握,这件事情一定是阿速做的吗?”
“朕让大理寺去查,是给你们双方都留着面子,要是朕叫了阿速过来,但是最后审出,这件事情不是阿速做的,那么,朕可要治你的诬告之罪!”
这话已经带着一丝威胁之意了,听闻此言,纳出哈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心虚,但是,他也很快镇定下来,道。
“大皇帝陛下明鉴,我使团众人,与在京各方势力皆无仇怨,唯有阿速到京之后,对我使团处处针对,如今又在他营地发现了泻药,若不对质一番,纳出哈恐难对孛都阁下和太师交代。”
这是要死硬到底了!
可是,他真的就这么有把握吗?
要知道,就算是在关西七卫的营地发现了泻药,可如果阿速坚持不认,那么,仅凭这一条,也证明不了,就是阿速下的药。
这种事情,除非是被当场抓到,不然的话,实际上很难有所定论。
何况,又不是投毒,只是腹泻而已,有必要闹得这么大吗?
朱祁钰心中一阵疑惑,他总觉得,不能顺了纳出哈的意,但是,一时又看不出有哪不对。
轻轻吐了一口气,朱祁钰往底下扫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说来,出了这样的事情,朕还未问过,那些出了事的使节们情况如何了?纳出哈,你们的首领,孛都的情况如何?”
这话一问,朱祁钰便知道,他问到点子上了。
因为,听到这句话,纳出哈明显变得有些慌乱,当然,很快就恢复如常,道。
“谢大皇帝陛下关心,孛都阁下如今十分虚弱,因此,我才如此激动,想要请陛下为我等做主,请陛下明鉴,召阿速前来对质,如若真的是我冤枉了他,纳出哈愿意接受陛下的责罚。”
这就很明显,是在想要把话题往回拉了。
但是,朱祁钰既然抓到了关键,又岂会让他这么容易的蒙混过去,直接了当的道。
“既然孛都的身体虚弱,那么眼下的要紧事,自然是先治病,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不迟。”
说来,这已经是朱祁钰第三次下逐客令了。
事实上,要不是四夷诸使皆在,而且,瓦剌使团表面上看起来,又是‘受害者’的话,他才不会耐着性子跟他们磨叽这么久。
但是,都已经被说到了这个份上,纳出哈仍旧站着不肯动,反而面露迟疑之色,似乎在想该如何反驳。
见此状况,朱祁钰将手轻轻的按在案上,问道。
“这件事情,朕又不是置之不理,让大理寺来详查,也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你缘何一定要让朕在这三更半夜,来断你们这桩公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