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你们过来,是有一桩事情,要你们去办。”
随后,朱祁钰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继续道。
“……十五日后,便是廷推,这段日子,你们要密切注意京城里各家官员府邸的动向,尤其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他们都去见了谁,什么时候去的,都要记下来。”
“除此之外,查一下这个张睿,看看他平时的交往,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朕总觉得,陈循和罗绮这次这么竭尽全力的要推选他当这个吏部侍郎,背后定有缘由。”
一般来说,朱祁钰是不愿意这样私下里去调查某个大臣,又或者是监视他们的行动的,因为如此一来,会让朝中的大臣人心惶惶。
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他总觉得,这并不单单是一次平常的朝堂争斗,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怕是不能安心。
底下二人见皇帝如此认真,心中也明白此事不小,于是,立刻拱手领旨,然后急匆匆的下去准备了……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当中倒是热闹的很,围绕着吏部侍郎的人选,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每到下衙入夜之后,京城里的许多酒楼当中,也总是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这些酒楼街巷当中,也多了不少无所事事游荡的人。
不得不说,锦衣卫和东厂办事还是得力的,原本朱祁钰以为,最先有消息的应该是舒良,毕竟,如今锦衣卫的大部分精力,都已经不放在京城当中,但是,反而最先过来回报的,却是卢忠。
看着手里的密疏,朱祁钰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案,陷入了思索当中。
虽然说,差事是交给东厂和锦衣卫的,但是,二者却各有分工,因为东厂掌握的暗面情况更多,对于京城也更熟悉,所以,主要负责调查大臣们的往来,反而是锦衣卫这边,因为有官面上的身份,优先去查了张睿的履历和往来交游。
因为时间的关系,能够查到的东西并不算多,而且,大都浮于表面,不过也可看出,张睿此人,的确官声不错,这一路的升迁,从普通的科道官员做起,再到外放到地方为官,直至现在,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担任巡抚的五年以来,一步步走的很稳,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京中和他日常有往来的官员也不少,不过,频繁联系的,却没有几个,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引得陈循和罗绮一同举荐呢?
思忖了片刻,朱祁钰又将密疏拿了起来,细细的又看了一遍,最终,发现了一丝端倪。
张睿是宣德五年进士出身,初授从七品吏科给事中,三年考满,迁为正七品都给事中,又七年,入礼部为正六品主事,在任两年后,出任正五品苏州府同知,任满三年,大计中评为优等,破格提拔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又两年,加任广西巡抚,直至今日。
这份履历,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从宣德五年入仕起,张睿为官已经有二十四年了,从一个七品给事中,做到正四品佥都御史,巡抚一方,这个速度不能算慢,但是也不能算快。
如果说,放在其他时候,朱祁钰可能看了也就过了,但是,这次的事情太不同寻常,所以,他刻意留心之下,自然就发现了不寻常处。
从宣德五年张睿被授官开始,到他进入礼部之前,由七品给事中到六品主事,他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虽然说,中间跨了三个小台阶,但是,也的确是落后于同期的进士的。
可是,就在他进入礼部之后,两年之内,便完成了从正六品到正五品的跨越,虽然说,是由京官变成了地方官,但是,这个品级上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去的可是苏州这样的膏腴之地,这种地方的官职,可不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官员能够轻易拿到的。
而在他转迁苏州府同知之后,先是考满擢升为正四品右佥都御史,更是在两年之后,被加任为广西巡抚。
朝廷惯例,地方巡抚,视其事务之繁,以副都御史或佥都御史领差,也就是说,巡抚这个差遣,有些地方是副都御史兼任,有些地方是佥都御史兼任,还有一些特别重要的地区,甚至会升格到右都御史的级别。
所以,按照这个发展路径,最多五年的时间,张睿就能够借着巡抚这个跳板,被擢升为副都御史,完成正四品到正三品的跨越,真正迈入到朝廷大员的行列。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此处,张睿在广西巡抚的任上,已经有七年之久了,无论是三年期的考满,还是历次的京察,他都没有再次获得擢升……
巡抚虽在地方,但是一般由都察院官员兼领,所以,名义上来说,仍然属于京官,所以在京察的范围内,一念至此,朱祁钰立刻吩咐怀恩,去查找了几个月前,吏部呈报的京察结果。
京察的任务庞大,牵涉到的官员众多,哪怕不涉及升赏降调,光是概述他们的考评结果和原因,所占的篇幅也是十分庞大。
所幸的是,作为一方封疆大吏,关于张睿的奏疏并不难找,大约盏茶时间,怀恩便捧着一本奏疏回到了朱祁钰的面前。
朱祁钰翻开瞧了瞧,心中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不少。
从考评的结果来看,张睿的政绩,官声都还不错,得了个中上的评价。
这个评价一般来说,够得上擢升的标准,但是,到了一方巡抚这种级别,想要擢升并不简单,不仅要看他自己是否足够优秀,还要看有没有坑位能够腾出来给他,就算是有坑位,也要看有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等待擢升。
再加上,他仅仅只是够得上擢升,并不是特别出彩,所以,最终吏部给出的结论是留任。
但是,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吏部在上呈的奏疏当中,并没有明说,只隐隐点了一句,算是暗示了他和别人相比稍逊一筹的原因,那就是……
此人,是前内阁大臣,现任南京户部尚书高谷的门生!
当初,他之所以能够用区区两年的时间,从礼部主事外放到苏州这样的膏腴之地,就是因为高谷的举荐。
之前,罗通和高谷二人串联,想要阻拦互市通过朝议,当时,他们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指责出使辽东的王文私下和脱脱不花达成约定,为了这件事情,双方和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一度差点动手。
最后,罗通因策划扣阙,被锁拿下狱,高谷也因此而受牵连,被打发到了南京养老,彻底退出了大明的政治中心。
而那个时候,恰逢张睿临近考满,作为高谷的门生,在这种关键时刻,碰上了靠山倒台,能够保住自己的官位,就已经算是王文这个吏部尚书没有挟私报复了,至于擢升……且慢慢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