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接旨……”
小小的窗户透过的光,只能打在半间牢房中,直到此刻,陈循和怀恩才真正看清了杜宁,面容消瘦,神色黯淡,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灰暗的气质,除此之外,他的手上脸上还有好几处淤青,脏兮兮的囚服上,也晕染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见此状况,陈循顿时沉了脸色,转头看着一旁的毕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只是命锦衣卫将杜宁看押,并未让锦衣卫主审,缘何动用私刑?”
福建窝案,是由刑部主审的,只不过,因为案情特殊,牵连甚大,为了避免内外私相授受,所以,让锦衣卫介入,负责看押一应的犯人,但是,锦衣卫并没有审讯之权,自然,更不能私自动刑。
可是,看杜宁的样子,却明显是已经受过了刑罚,看到心爱的学生被如此对待,陈循如何能够不怒。
不过,面对这般质问,毕旺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拱了拱手,道。
“陈尚书慎言,锦衣卫一向奉公守法,杜大人这样身份的人,若无圣旨,锦衣卫岂敢擅自用刑?”
“只不过,杜大人毕竟是犯人,被囚车一路押送回来,从陕西到京城,这一路风霜,加之又是冬季,有些磕碰,冻伤之类的状况是常事,陈尚书若是不信,大可以奏明陛下,让大夫进来验伤便是。”
“又或者,陈尚书可以直接问问杜大人,锦衣卫到底有没有动用私刑?”
说这话时,毕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
见此状况,牢房内的杜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是,他还是开口道。
“陈尚书,下官这些伤,的确和锦衣卫无关……”
陈循冷冷的看着毕旺,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杜宁身上的伤,明显不止是什么冻伤或者磕碰,而是实实在在的受了私刑,当然,这种私刑并不严重,就算是让大夫来验伤,只怕也验不出什么,这也是毕旺有恃无恐的原因。
进了诏狱,总是免不了要受罪的,在官场这么多年,陈循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即便是上头的人没有刑讯的命令,底下的狱卒们,也多多少少会故意用些手段,对这些犯官折磨一下。
除了心里有骑在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头上的快感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了伤,才好勒索钱财。
诏狱内是没有大夫的,这种级别的牢狱,凡是有锦衣卫之外的人员出入,都要先请圣旨,非常麻烦。
不过,因为诏狱内时有刑讯,所以为了保证犯人不被折磨死,基本的伤药是准备有的!
犯官进了诏狱,自然就要看狱卒们的脸色,像是这些明显是挨打后的淤青,被刻意丢在寒冬里形成的冻伤,都需要伤药才能缓解,所以,不少狱卒会故意折磨这些犯人,然后高价卖给他们伤药,以此牟利。
如果说给的钱足够多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出去药铺专门抓药回来,所以,大多数的官员进了诏狱,哪怕是没有刑讯,也免不了这么一遭下马威,有钱的见势不妙乖乖孝敬,可以少受些折磨,可是没钱的,或者是不愿屈服的,就只能熬着。
反正这些狱卒们下手有轻重,死不了人……
这般状况陈循知道,但是,却未亲眼见过,正因如此,他刚刚才会如此生气,可是冷静下来,他也明白,若要验伤,必然要惊动天子,但杜宁本就是戴罪之身,为了这样的区区小事,闹到皇帝面前,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而且,还会让锦衣卫记恨上他和杜宁,待他离开之后,杜宁在牢房当中,只会受到更大的折磨,一念至此,他也只得将所有的怒火压下,不再理会这些锦衣卫。
转回头,看着眼前状况凄惨的杜宁,陈循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
“宗谧,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到了现在,我也不愿相信,你竟然做出了此等悖逆之事,到底状况如何,我想,你得给我个解释!”
对于这个学生,陈循曾经寄予厚望,觉得他可以成为未来清流的接班人,也是未来朝中的柱石。
此前在翰林院,陈循将杜宁带在身边数年,悉心教导,他很清楚杜宁的心性人品,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愿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竟是如此的卑劣之人。
闻听此言,杜宁的脸色有些愧疚,低头道。
“是学生辜负了您的教诲,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愧对老师……”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但是,陈循仍旧有些失望,道。
“我需要一个解释,合理的解释……”
说着话,陈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又闪过一丝希冀,道。
“你不必担心,若是有什么苦衷,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必会面呈陛下,如若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就算竭尽全力,我也会为你正名!”
“宗谧,来之前我去向陛下请旨,陛下说,锦衣卫奉命查抄了你的府邸,但是,历年以来贾修平向你行贿的那些金银,却都消失不见,你告诉我,它们……都去了哪?”
似乎是感受到老师的殷切之心,杜宁的脸色有些挣扎,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老师,没有什么隐情,这些钱财,一部分被我送回老家,买了良田宅院,另一部分,被我用在日常的宴饮唱和,都挥霍完了,所以锦衣卫,自然什么也搜不到。”
这话明显是在敷衍,如此态度,气得陈循差点跳起来。
不过这一回,未等他开口,一旁的怀恩却突然插话,道。
“杜大人,此次咱家和陈尚书前来,是奉圣谕问话,所以,若有隐瞒诓骗,便是欺君,还请杜大人莫要自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