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上首天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于是,底下顿时又陷入了安静当中。
见此状况,林聪斜眼看着旁边的几个科道官员,但是,眼瞧着现在这样的场景,那几个人却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敢出列。
片刻之后,林聪心中一叹,打算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子的声音却落了下来,道。
“仅凭一纸诉状和些许弹劾,怕是不能认定,他们所言都是事实吧?”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暗道,果然,皇庄的这件事情上,天子还是要护短。
但是,面对这种状况,林聪却并不畏惧,跪倒在地,道。
“陛下,仅凭诉状确实不能认定,但是,矿税太监在四处作恶,已然是罄竹难书之事,若仅仅是一桩事情,或可视为有其他内情,可诸多事情加在一起,若不彻查,岂能安朝局民心?”
“臣所奏之事,虽然暂无铁证,但是,臣曾亲自到大兴县走访过,此案绝非虚言,臣愿以身上这身官服担保,恳请陛下诏命有司,彻查此案!”
说着话,林聪竟真的摘下自己的官帽,俯首叩拜。
见他这般决绝,底下的一众大臣也纷纷有些骚动起来,不过,他的这番样子,倒是叫朱祁钰皱了皱眉,心中原本已经打定的主意,也顿时发生了变化。
这桩案子,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是,林聪的这种习气,不能惯着,动不动就用辞官来要挟,朝廷成什么了?
这个口子要是开了,他此前对科道的震慑,岂非前功尽弃?
沉着脸色,朱祁钰淡淡的道。
“朕不要你的官袍,至于这桩案子,朕回头自会派人查问,林卿先下去吧……”
这话的敷衍之意十分浓厚,摆明了是在息事宁人。
“陛下!”
林聪抬头,面色有些绝望,忍不住开口叫道。
但是,他这么一叫,却更让天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沉重的气势压下,伴着冷漠的声音落在殿上。
“林聪,你要抗旨吗?”
天子之威,非常人可以抵挡,即便是林聪这样在朝堂混迹了许久的人,也依旧如此。
这话一出,林聪的额头上顿时开始冒出一丝丝的冷汗,凝滞的气氛当中,林聪终于是缓缓叩首,口气略带几分悲愤,道。
“臣,遵旨……”
说罢,他抱着官帽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回到了班列当中,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此情此景,让一旁的王竑不由叹了一口气,应该说,这位王副宪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也终于是成长了些许。
且不说这件事情他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这个时候,他也不适合出面,要知道,此前因为刘益的案子,他就已经弹劾过了东厂,那个时候,天子的态度就已经十分不满了。
眼下天子将刘益的案子交给三司来审,在总宪陈镒卧病的情况下,其实大部分事情都是他来做的,既然要审案,就不免会得罪人,如今朝中暗中窥伺的人有很多,这个时候他出面帮林聪说话,不仅起不到正面的效果,反而会让那些因刘益的案子仇视他的人,也恨上林聪,而且,此次的案子,同样涉及宦官,他若再出言,很容易让天子联想起此前,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再激怒天子的好。
因此,哪怕心中叹息,王竑也只能对着林聪投过去一丝安慰的目光……
不过,林聪的弹劾,只不过是插曲,对于朝中的诸多大臣而言,他们之所以没有开口,除了是不想跟天子作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等着更重要的事情。
不出意料的是,这小小的插曲结束之后,紧接着,刑部尚书金濂便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承旨调查前吏科给事中王铉弹劾工部尚书陈循及其子陈英一案,如今已有结果,详细奏本在此,请陛下御览。”
说着话,金濂将一本厚厚的奏疏递了上去。
待得奏疏到了御案上,金濂再度开口,道。
“经查,王铉勾结江西知县季同,贿赂朝臣,徇私舞弊,庇护亲族,在朝中结党营私,按律当流放戍边,念在其主动投案自首,刑部拟判其褫夺官身,抄没家产,发回原籍,永不录用。”
这个结果,倒是并不令人意外,王铉的罪行,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眼下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好了。
当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即便是回了原籍,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不过,相比之下,众人更加关心的,当然是作为被告的陈循和其子陈英。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金濂的身上,随后,这位老大人脸色波澜不惊,继续开口,道。
“工部尚书陈循之子陈英,被王铉指控,有收受贿赂,勾结地方官员欺压百姓等诸事,经查……皆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