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个法子,的确能够解燃眉之急,可问题是……
“沈尚书,你可知道,这道旨意颁下去,你和朕两个,可都是要挨骂的!”
能解决问题,是不假。
但是,朱祁钰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会受到无数人的反对和议论。
胡椒苏木折俸这个法子,向来是朝臣们深恶痛绝的,上次还是在大战方止,国库已经见底儿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结果户部还是被骂的门都不敢出。
如今,国库还不算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对于朝臣们来说,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非要克扣他们的俸禄,真要是颁下去旨意,不闹起来才怪。
“呃……”
沈翼的脸色有些尴尬,道。
“陛下,是臣无能,但是,这次江西的灾情,涉及数州之地,而且,情况严重,许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除了赈灾之外,朝廷还要调派人手安置流民,灾情结束之后,还要帮助百姓复耕,如此种种,靡耗甚重。”
“如今国库的底子,臣着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看着一言不合就开始卖惨的沈尚书,朱祁钰白了他一眼,户部是什么底子,他还能不知道?
说缺钱是肯定缺的,户部就没有不缺钱的时候偶,但是,要说赈灾的钱都腾挪不出来,那是瞎扯。
沈翼这个老狐狸,摆明了就是借机跟他哭穷。
右手轻轻的在桌案上敲了敲,朱祁钰思索了片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答应沈翼,用胡椒苏木折俸来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代价是,群臣一定会反对,当然,只要想压下去,肯定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刚刚经过东宫的事情,如今再闹胡椒苏木折俸,怕是会人心不稳,而且,沈翼上这个奏疏,摆明了就是要拉他当垫背的,要是自己答应了他,那么,就得和他一起扛着朝臣的压力,然后到了最后,省下来的钱,全进户部的口袋里。
要是不答应,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掉这个差事。
这个老狐狸……
至于第二条路,自然就是,朱祁钰自己来想办法,这也是沈尚书的一贯作风了,户部没钱,就管宫里要,这都快成习惯了,虽然说,内库的钱粮倒是也还充裕,可也遭不住他这么诓骗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道。
“既然户部缺钱,那朕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胡椒苏木折俸的法子可用,不过,只折三成,至于剩下的两成,朕回头跟皇后商量商量,裁减宫中和南宫的用度补上吧。”
闻听此言,沈翼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意外,天子这么容易就让步了。
他本来还以为,要多磨几次呢,眼下天子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让他有些狐疑。
眼瞧着沈翼犹豫的样子,朱祁钰眉头一皱,道。
“怎么,沈卿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呃……没有,没有……”
沈翼立刻反应了过来,管他里头藏着什么坑呢,反正,能少出钱就是好事。
于是,沈尚书立马答应了下来,道。
“臣遵旨。”
翌日,早朝上,不出意料的是,户部当众提出胡椒苏木折俸的法子之后,朝中立刻物议沸然,当下便有不少御史站出来指责户部尸位素餐。
与此同时,王竑看准了机会,又带着人开始提起停建代王府的事……
“陛下,臣以为,当下应做之事,乃是停罢一切不急之务,朝廷官员折俸输助赈灾,理所应当,但是,若是为营建王府,恐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见此状况,朱祁钰便将和沈翼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道。
“灾情严重,朝廷上下自当精诚团结,但是,也不可因噎废食,朕会将宫中和南宫的用度裁减一些,用作赈灾,胡椒苏木折俸的比例,也可以削减一些,至于代王府……”
沉吟片刻,朱祁钰看向一旁的胡濙,道。
“朕还是那句话,建起来肯定是要建的,朝廷的旨意,不能朝令夕改,何况,大同的代王府中,许多材料已经拆掉,过上几日,代王也即将到京,总不能堂堂的藩王宗亲,连自己的王府都没有。”
“这样吧,礼部商议一下,将代王府的仪制降一降,朝廷上下都出些力,共同将此难局度过去!”
这话带着几分商量的口气,似乎天子又变回了那个好说话的天子。
正因于此,王竑眉头一皱,还想再开口,但是,胡濙却已经抢先一步,上前道。
“陛下圣德,朝廷上下,万民百姓必将感念天恩,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好。”
得,这位大宗伯一出面,便算是将此事敲定了下来,王竑就算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吧,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但是,也算是勉强可以接受吧……
于是,这桩事情,也便算是就此尘埃落定。
城门口,一个身着锦衣的宦官,正带着一队人静静的等待着,远处,一队庞大的仪仗缓缓而来,阳光照耀下,最前端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代’字。
和前两次进京不同,这一次,代王的这支队伍,规模要庞大的多,除了已经派到漳州去的王府官和仆役,代王几乎是把所有的家底儿,全都带过来了。
只要是看到这支队伍的人,都不会怀疑朱祁钰在殿上所说的话,代王这次进京,名义上是来复旨。
但是实际上,这位主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在京城拜见过皇帝之后,直接就到漳州去,再也不回大同了。
队伍在城门口缓缓停下,最大的一辆马车上头,帘子掀开,赫然出现的就是代王朱仕壥的身影,和上次到京城相比,这位代王爷消瘦了不少,看来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忙坏了。
他往下扫了一眼,看到来迎接的人,眉头却不由得一皱,要知道,他这个亲王到京城,宗人府的两个王爷不来也就罢了,可连礼部的人也没有来,就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中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就将眼底的不愉收了起来,虽然他对面前的这个宦官不太熟悉,但是,宫里出来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而且,光看服色,就可知道,这个宦官的品阶只怕也不低。
与此同时,见到马车停下,来迎接的宦官也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
“见过代王爷,奴婢御用监太监王诚,奉陛下圣命,在此迎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