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秋,天气寒凉。
随着天色渐暗,英国公府变得灯火通明起来,既是密议,自然不好大张旗鼓的留宴。
因此,商议完了事情之后,聚在府中的人也差不多走了个干净。
当然,留下的人也有……
“国公爷,你今日,可是给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止一个意外啊!”
用过了晚饭,张輗和朱仪便挪到了书房当中。
隔着一张小几,二人对面而坐,遣散了周围的侍从,只各自留了两个侍奉的小厮。
茶香缭绕,张輗呷了口茶,意味深长的望着对面的朱仪。
不过,面对张輗明显藏着弦外之音的话,朱仪倒是坦然,澹澹的道。
“小侄就当二爷这是夸奖了。”
“夸奖?”
张輗一怔,不过片刻之后,也便笑了起来,道。
“当然是夸奖。”
“这般鞭辟入里的分析,别说是我等勋贵了,就连那朱阁老,也是雾里看花,需要国公爷来点透。”
“国公爷年纪轻轻,却能对朝廷局势有如此见地,岂不令人钦佩?”
这话说的客气,但是,朱仪自然听得出来,其中隐隐的忌惮和猜疑。
不过,他既然敢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自然是想过会面临的局面的,摇了摇头,他开口道。
“民间谚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想来,先英国公若在,定会看的更加透彻分明。”
闻听此言,张輗脸上先是掠过一抹暗然,旋即,他叹了口气,道。
“不错,这朝堂之上,论对局势的了解,只怕也只有像家兄和大宗伯这样的老臣,能够洞察清楚了。”
说着话,他的口气当中难得的带起一丝艳羡,道。
“当初你父亲选胡家闺女给你结亲,可真的是远见卓识啊!”
对此,朱仪笑了笑,道。
“多谢世伯夸奖,我家夫人的确贤惠聪明,宜室宜家。”
张輗撇了撇嘴,显然对朱仪歪曲他的意思感到不满。
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今天把朱仪留下来,自然还是有正事要说。
收敛了神色,张輗目光闪动,沉吟着开口道。
“国公爷,如今你我两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姻亲关系,所以有话,我也就直说了。”
“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朱仪同样敛容而坐,问道。
“二爷指的是什么?”
张輗叹了口气,犹豫片刻,道。
“老夫知道,成国公府如今爵位已复,国公爷你又年轻,朝堂之上人脉广泛,更不要说,还有大宗伯坐镇。”
“从道理上讲,你,的确没有再继续掺和这趟浑水的必要了。”
这话明显带着试探之意。
朱仪低头沉吟片刻,随后,他便摇了摇头,道。
“怎么?在二爷眼中,小侄便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吗?”
“成国公府的爵位,有赖太上皇和一众勋贵世伯竭力相助,方能取回。”
“难不成,如今爵位已复,小侄便可以安坐家中,万事不理?”
“这……”
张輗苦笑一声,他知道朱仪近来的性子行为都张扬了不少,但是,却也仍旧没有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
踌躇片刻,他摇了摇头,道。
“国公爷,你知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
张輗的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不定,接着道。
“你刚刚在众人面前所说的话,确实不免会让人多想。”
这话说的仍然有些遮遮掩掩的,于是,朱仪索性便将话给挑明了,道。
“二爷是指,我对天子的那番评价?”
张輗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他心中的确有所质疑。
见此状况,朱仪叹了口气,道。
“除了二爷之外,想必其他诸位世伯,心中也会有此猜忌。”
“但是,唉……”
罕见的,朱仪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神色,解释道。
“二爷,你我都出身将门,理应知道明白一点,兵法之道,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等拥戴太上皇,是因为太上皇对我等恩德深厚,是因为太上皇乃先皇遗命的嗣君,是因为我等感念先皇圣恩,更是因为……”
更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其实压根就没有选择。
但是这话,显然不适合说出来,心知肚明便是。
略停了停,朱仪继续道。
“但是,如今朝局已然如此,我等难道还要真的造反,拥戴太上皇复位不成?”
】
“国公爷慎言!”
尽管已经屡屡听到朱仪口出惊人之语,但是,听到这句话,张輗还是忍不住惊起一身冷汗,当下便脱口而出,道。
不过,对于张輗的这种表现,朱仪倒是没什么意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
“看来,二爷是没这个想法。”
“唉……”
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样子,张輗也忍不住有些头疼,不过,话既然都说到这了,思索了片刻,张輗也索性道。
“老夫还以为,你方才在众人面前,只是一时激动,却没想到,你真的曾这么想过。”
“不过,你既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应当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朱仪看着张輗,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