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大明如今的宗室,在册的差不多也就七八千人,这个数字虽然不少,但是,以朝廷的供给,还是负担不算特别大的。
虽然有一部分低阶宗室日子过的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到难以为继的程度。
当然,天子说的的确有道理,未来随着子嗣繁衍,肯定会出现难以领到禄米的情况。
可说到底,这不还远着呢吗?
这个时候这般折腾,只怕难度要比问题真的出现的时候再去解决,难度要大得多。
而且……
“陛下,恕臣直言,若除远支宗室禄米,势必会令诸宗室生活困顿,宗学之设,虽收宗室子弟,但是并非人人都有机会进入宗学,而且,宗学考核严格,即便是能够顺利结业,也难顺利进入朝廷任职。”
“所以,此举最终极易变成一纸空文,徒令低阶宗室受苦而已。”
事到如今,朱徽煣也算是看出来了。
天子叫他来,就是想对宗藩出手。
既然如此,那该说的话,就不能不说。
他不会傻到对抗天子,但是,要说傻了吧唧的天子说啥就办啥,那他只怕也过不长久。
朱徽煣自己就是藩王,所以他当然清楚,宗室积弊在何处,所处的境地是什么。
所以,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重宗学,设科选,制拜扫,革冗职,最重要的一条,其实就落在最后的革冗职上。
革除远支宗室的禄米特权,就能大大减轻朝廷的压力。
这才是天子的目的。
但是,如果真的想达到这个目的,现在天子给出的条件,显然是不够的,更何况……
“况且,陛下恕臣冒犯,革冗职之事,有违皇明祖训。”
凡郡王子孙,授以官职,子授镇国将军,孙授辅国将军,曾孙授奉国将军,玄孙授镇国中尉,五世孙授辅国中尉,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
这是白纸黑字,写在皇明祖训中的。
所谓革冗职,几乎是明晃晃的在违背皇明祖训。
事实上,这也是宗藩改革最大的难处所在。
太宗皇帝以靖难继位,打的旗号是拨乱反正,所以,很多洪武年间定下的规矩,就不能动。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削藩!
或者更准确的说,至少不能明面上无缘无故的削藩,只能旁敲侧击的削弱藩王的势力和影响力,但是想要大动干戈,却是不行的。
不然的话,太宗皇帝自己的继位法统,就要受到动摇。
所以大明不能削藩,最多只能在藩王犯错的时候予以惩罚,要不,就是迁封地,让藩王“主动”上交卫队,禁止出城游猎等等一系列具体的措施。
严格意义上来说,革冗职革的是远支宗室,所以并不能算是削藩。
但是……
这话说的过于直接,以至于,朱徽煣自己都有些心惊胆战的,说完之后,赶紧找补道。
“陛下明鉴,臣自是知道陛下为宗亲长远筹谋之心,但是,此议若出,恐引起误会,若有不明陛下真意之辈,以皇明祖训上奏,恐令宗室不安,朝野动荡,请陛下三思。”
说白了,这件事情,既从名分上来说,名不正言不顺,从实际操作上来说,难度也颇大。
宗室入仕,只要在洪武时代有过,但是,也是极少。
发展到现在,大明的政治结构当中,就没有宗室的位置,一旦有宗室进入进来,必定要侵犯一部分人的利益。
这其实才是最大的难关!
别的不说,吏部的考选那一关,想要过就十分艰难,就算是竭力争取了,能够拿到的名额,也必然是少得可怜。
所以这种做法,在朱徽煣看来,其实很不现实。
不过,朱祁钰显然是提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道。
“叔祖,太祖当初定皇明祖训,是为朱家子孙能够绵延安稳,屏护社稷,朕以为,只要不违此初衷,些许细节,因时而动,并无不可,叔祖觉得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人,都心中一惊。
虽然天子话说的委婉,但是这话中透出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祖制,也并非不可以变!
这是朱祁钰头一次在臣下面前,哪怕是私下的场合,表达出这种看法,尽管只是表露出了一点点这个意思。
但是,仍旧让胡濙和朱徽煣二人,心中都惊诧不已。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
这话要是流传出去,可以想见的是,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而且,礼部上了奏疏,叔祖也可以上嘛……”
不过紧接着,朱徽煣就没时间感到惊诧了。
因为接下来天子的话,彻底让他明白过来,今天自己是来干嘛的。
只见天子静静的看着他,轻声开口道。
“入仕只是一条路,朕前些日子还接到了奏疏,说是地方有奉国将军,私自贩盐,有乡君和地方仕绅联合,买卖布匹丝绸,这些事情,都是违令之举,但是,朕亦知诸宗室有些时候生活不济,能宽宥的,自然也该宽宥。”
“只不过,长此以往,总而言之不是个办法,叔祖觉得呢?”
啊这……
朱徽煣瞪大了眼睛,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听不明白,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就不用在这京城待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宗室们是不准从事任何职业的,但是,条例是条例,实际是实际。
就像很多的宗室会私自侵田一样,自然也有很多的宗室,私下里会做生意,好一些的就做些普通生意,至于胆子大些的,则是仗着宗室的身份,贩盐贩茶。
这种事情,不过心照不宣罢了,如天子所说,闹得不算太大,又都是自家亲戚,真要处置,一堆说情的人,划不来。
所以大多时候,朝廷是不管的。
但是,不管归不管,可眼下天子的意思明显是,想要把此举由暗转明,说白了,天子是想……
“臣斗胆,陛下是欲为宗室开四民之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