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的家风严正,在如今士大夫普遍纳妾的背景下,只有于谦家中只有正妻,没有任何的姬妾,俞士悦虽然有一个小妾,但是,也从不在美色一道上沉迷。
可偏偏俞士悦的这个儿子俞钦玉,最是耽于美色,年纪轻轻的就流连秦楼楚馆,后来娶了个儿媳,持家倒是有道,但是性子绵软,管不住夫君,以至于俞钦玉的小妾,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给俞士悦气的,基本上是见一次骂一次。
正因于此,每每见到于璚英的时候,俞次辅都会忍不住想,当初要是娶了这么个家风严谨的儿媳妇,是不是俞钦玉就能收敛性子,不再胡作非为。
于是,这也就造成了,于璚英每次回来探亲,只要俞士悦瞧见了,先是要嘘寒问暖一番,然后转头回府就要把自己儿子揍一顿。
以至于这位俞家大公子很多时候,挨了打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啥挨打……
俞次辅骂了一会自家儿子,情绪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端起茶盏润了润喉,目光落在眼前沉默不语的于谦身上,问道。
“刚刚在外头,我听璚英说,是你临时传信,将她叫回来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于谦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于是,俞士悦进一步追问,道。
“是和殿上发生之事有关?”
一声叹息响起,于谦捏了捏手里的茶盏,轻轻点了点头,道。
“仕朝兄,我怕是,要出一趟京了!这一回,时日不会短!”
俞士悦一愣。
“出京?做什么?”
“整饬军屯!”
于谦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口气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俞士悦眨了眨眼睛,一副你少骗我的样子,道。
“因为各地藩王之事?可是,陛下不是已经宣伊王父子进京了吗?”
“何况,襄王如今因此被禁足十王府,待一切查清之后,必然还有后续的责罚。”
“再加上,有代王和岷王为一众宗室做出表率,待到岷王接任大宗正以后,必然也会在此事上……”
“仕朝兄,你错了!”
话未说完,于谦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看着俞士悦迷惑的样子,于谦叹了口气,踌躇片刻,将他和天子为伊王之事奏对的场景说了一遍。
“……从宫里出来之后,我到礼部见了大宗伯,随后便得了陛下要在京中再建一座王府的消息,当时,我便心有所感。”
“后来我回到兵部,刚刚收到武冈知府送来的公文,便得了消息,说宗学学生聚众宫门外,又有岷王击登闻鼓,奏告襄王。”
“如此,我才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廷益你等等,这……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俞次辅瞪着无知的眼睛,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
“陛下屡屡对宗藩出手,不正是在助你整饬军屯吗?何况,你不也说了,陛下并没准你出京啊……”
“此一时,彼一时!”
于谦摇了摇头,道。
“当时我自请出京,是为了解决伊王一事,伊藩素来跋扈,必要有雷霆手段,方可震慑。”
“但是如此一来,一则影响太大,会让朝廷动荡,二则……容易引发宗室反弹,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我。”
话至此处,于谦的神色有些复杂,但是片刻之后,便也重新恢复了沉静,继续道。
“所以,陛下召了伊王进京,如此一来,只要伊王在京,伊藩自然可以顺利整饬,就如今日襄王一般。”
“可是……”
俞士悦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撇开一直心向朝廷的岷藩和不知道怎么被说动了的代藩之外,襄藩的问题之所以能够顺利解决,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襄王不再襄阳,而在京师当中。
因为他不在襄阳,所以地方的阻力减轻了不少,而且,收到消息也大大迟缓,更重要的是,天子若要问罪,相对方便容易的多。
结合于谦刚刚的表现,俞士悦也终于明白了过来,面色不由有些沉重,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了?”
于谦点了点头,道。
“不错,陛下让岷王兼管宗人府,便是明证!”
“岷王虽然辈分够大,但是,有之前兄弟阋墙之事,虽然并非岷王之过,可毕竟在宗室当中有了短板,加之他性格便擅长袖,并非可以一意得罪宗室之人,推恩安抚可用,但是,若要以雷霆手段临之,却不可以。”
“岷王爷的那个性子,唉……”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两桩案子接触下来,俞士悦也不得不承认,岷王这个人,擅于诡谋,善于揣测人心,但要论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有些不足。
表面上看,岷王从最开始和两个兄弟对簿殿上,再到后来拳打襄王,在午门外负荆请罪,再到如今敲登闻鼓举告襄王。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是冲动而为,可事后细细去想,却不难发现,无论是哪一桩事,岷王都事先有所准备。
而且,从他入京以来的表现看,岷王只对和他彻底站在对立面上的人狠,但是他并不是那种,能有豁得出去得罪许多人勇气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天子让他来做这个大宗正,应该更多的是看重了他长袖善舞的能力,可以处理好宗室和朝廷之间的关系。
但是,对于军屯这种关系到核心利益,必须要强硬冲突的问题,岷王解决不了,怕是他自己也不想沾。
如今勋贵侵占的田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只要能把藩王身上的这块肉剜下来,整饬军屯便大事可成。
可如果不能依靠宗人府的话,那么就只能……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