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谧,你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才学,能力,人脉资源皆已足够,但是,若要跨越这最后一步,尚需你自己能够勘透这一道朝堂上真正的道理。”
“说句僭越的话,吾等七卿,虽非宰辅,但却当有宰辅之心胸,到了如此地步,需以朝廷大局为重,一城一地一事一物之得失,固然要争,但若仍仅仅将此放在眼中,则落了下乘,属实德不配位。”
“能取而不取,需让则能让,方是真正的为政之道,能做到这一点,也才能真正踏入七卿的行列,你可明白?”
事实上,如果要是俞士悦在此处,他必定立刻就能反应的过来,陈循此刻所说的话,和于谦所说的简直如出一辙。
所谓持正身,立正言,行正事,走正途!
秉心若直,无论立场,天子皆可宽宥容忍,其意若私,纵有万般手段,亦难逃天子掌心。
但是,这个道理如今在杜宁听来,却依旧有些模模糊糊,他最多也就只能理解到……
“老师的意思是,让学生做好当下的事,做好该做的事,不要过分追求宦途进阶,戒急用忍,万事以朝廷为重,然后静待机会?”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是……
陈循叹了口气,听这番话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还是没能真正领会他所说的真意。
所以说,有些东西,并不是教能够教的会的,不过,好在杜宁还年轻,以后慢慢能够理解,倒也不晚。
一念至此,陈循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些听起来有些空泛的话,而是转回到了具体的事务上,开口道。
“翰林院掌事一职,老夫还是那句话,不必去争,但是,也不能不争,王九皋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那么,便要应对后果。”
“天子虽给了他这个差事,但是,殿试一事却还没有结束,这烫手的山芋,到底是被他吞下填饱肚子,还是烫出一嘴的泡,尚未可知。”
“而这件事情的关键,就在于……”
杜宁终于理清了思路,眯了眯眼睛,接口道。
“萧学士!”
应该说,陈循的提点还是有用的。
在压下浮躁的心境之后,杜宁冷静下来,立刻便关注到了重点。
“老师,萧学士的那份自绝书,当中到底写了什么?”
今日在殿上,舒良直接将萧镃留下的自绝书呈送到了天子的案头,所以,直到现在,即便是负责调查的大理寺和都察院,都是不清楚这份自绝书中到底写了什么的。
虽然说,这份自绝书当中的内容,未必就能作为铁证,但是,它绝对是一个良好的突破口。
毕竟,事到如今,殿试背后的内幕究竟如何,可能只有真正参与其中的萧镃和江渊心里是最清楚的。
而如果说,萧镃这次割脉,并非是自己作秀,而是真的不堪受辱,一意求死的话,那么,他的这份自绝书中,一定会透露出一些什么东西。
当然,或许顾及自己的身后名,其中写的未必全是实情,也未必客观公允,但是,对于常年审案的杜宁来说,最怕的不是真假难辨的线索,而是压根没有线索。
只要萧镃肯透露内情,那么就算是假话,其中也必然掺杂着真相,揪住一个线头,便有机会将整件事情还原出来。
而现如今,在天子没有把自绝书的内容公布的情况下,唯一知道其中写了什么的,就是萧镃本人。
且,因为自绝书已经递到了天子的案头,所以,萧镃一旦没说实话,那么,杜宁只要将他的话原样禀奏,立刻便可知真伪。
因此,在想明白这些之后,杜宁立刻便肃然起来,期待的望着自己的老师。
不过,这一回,陈循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萧镃还没醒,在发现萧镃割脉之后,萧家立刻去请了全城最好的郎中,包扎及时,诊断也准确,宫中太医去了之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是借陛下的旨意,用了更名贵的药材。”
“不过,好消息是,萧镃的命应该是保住了,不出意外的话,三五日之内,便能醒来。”
闻听此言,杜宁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道。
“劳老师跑上一趟,学生心中惭愧不已,请老师放心,待今日回去之后,学生会密切关注萧府的动向,等到萧学士醒来,情况稳定之后,学生便会立刻去找他询问事情的经过。”
陈循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还是对杜宁放心的,他这个学生,虽然是清流出身,但是,在刑名一道上却别有天赋,不然也不会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的稳稳的。
不过,眸光闪动了一下,陈循望着杜宁,却继续开口道。
“嗯,经此一事,想必萧镃的心态,也该有所转变,你去询问时,注意口气态度,应当不难打探出想要的消息。”
“不过,老夫跑这一趟,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杜宁眼中灵光一闪,想起刚刚二人的对话,不由问道。
“老师是说,东厂那边……”
陈循轻轻点了点头,道。
“虽然萧镃没醒,但是,老夫借探望之机,和萧家的老太爷聊了几句,据他说,萧镃出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着要去找东厂,甚至都没有管那封自绝书,只急急忙忙的去找郎中。”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在当时,平素为萧家诊病的郎中被叫去了舒公公的府邸,说是要诊头晕之症。”
“因此,萧家才追了过去,结果,舒公公的确放了人,但是,他自己也跟了过去,然后便有了舒公公匆匆带着自绝书上殿禀告之事。”
杜宁皱了皱眉,光是听着,这其中的确过于巧合,但是,光是这样,似乎又什么都说明不了。
显然,陈循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轻哼一声,提醒道。
“宗谧,东厂行事如何,不是你该管的,你也莫要去沾,你知道此事和东厂有关,或许可以在萧镃面前用上,但是,不要去招惹舒良,这个人,可不好惹!”
杜宁还是首次见到老师这样凝重的嘱咐,迟疑片刻,他还是点了点头,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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