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阁老和杜寺卿虽是同去的,但是却未同出,奴婢布置的人手在府外瞧见,江阁老离开的时候,神色十分难看,似是负气而去。”
“后来,奴婢又找命人了陈尚书府内的下人旁敲侧击,得知那一日在陈府当中,有人隐隐约约听到,杜寺卿曾怒斥江阁老,只不过,具体情形难以得知……”
朱祁钰看了舒良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是人都有私心,舒良自然也不例外,一众内宦当中,舒良的忠诚是最不容置疑的,也是最有能力的,但是,同样他也是有属于自己的野心的。
试问一句,哪个特务机关的头目,不想恢复洪武永乐朝时的威风赫赫呢?
不过,时代不同了。
网收的太紧,会物极必反,道路以目的旧事,岂能重蹈覆辙?
皇帝固然至高无上,但却不是独夫,他需要的是一群能够辅弼社稷的肱股之臣,不是只会唯唯诺诺,指哪打哪的应声虫。
所以,有些手段可以有,但是,有些手段却需克制。
将心思放在舒良所说的事情上,朱祁钰皱了皱眉,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殿试,是内阁和陈循联手,想要拿回翰林院的控制权,但是在最后‘分赃’的时候,杜宁和江渊却闹了矛盾,所以,内阁和陈循才会分别举荐,想要争个高低?”
殿试当中发生的事情,毋庸置疑是江渊在背后兴风作浪,但是,仅凭江渊是肯定不够的,这件事情背后,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朝堂之上,朱祁钰让陈镒用科道的力量去查,但是,科道毕竟人多眼杂,而且用朝堂上的手段,迟滞是正常的。
所以,朱祁钰也同时让东厂去查,只不过,不会摆到台面上而已。
说到要下结论的东西,舒良就十分谨慎了,躬了躬身,道。
“皇爷明鉴,就目前来看,应当是如此,近段时间以来,首辅大人并未在内阁当中做什么出挑的事,但是,却和京城当中的诸多大臣关系越来越好,时常相互宴饮,交游甚是广阔。”
“奴婢虽不敢妄自揣测朝廷大臣,但也能看得出来,首辅大人在想法子融入京城的圈子当中,以便更加方便的沟通内外。”
“所以,如果江阁老针对萧学士之事,乃是首辅大人授意的话,也并非没有可能。”
“至于陈尚书那边,向来和萧学士不睦,江阁老更是陈尚书的学生,萧学士如今被罢职之后,能接任翰林学士的,也都是之前清流一脉的人物,这么想的话,倒是对陈尚书也有好处。”
朱祁钰的眸光闪了闪,道。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江渊接任?”
“他和杜宁一样,都是陈循的学生,而且,他和王翺走的近,由他来兼管翰林院事,虽不能令双方都满意,但却可令双方都能接受。”
“如今萧镃被士子们和科道唾骂,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这个时候,有有力的清流大臣出面制止,也能迅速平复下来。”
“为朝廷尽快安定下来,江阁老,是最好的人选!”
这话虽然说的平静,但是,舒良却半句都不敢接,他敏锐的察觉到,此刻的天子,心中并不像表面一般平静。
乾清宫中静了片刻,舒良方小心翼翼的道。
“皇爷何必生气,左右不过是这些大臣们勾心斗角,瞧着皇爷肯顾及朝局大局罢了,可说到底,这让谁接任,还是要看皇爷的意思,清流又如何?这满朝廷这么多的大臣,难道说,还拔不出来能接任翰林学士的人不成?”
这话说的倒是爽快,让人听着舒心,但是,冷静下来,朱祁钰就明白,按照当前的局面,其实还真就是拔不出来。
前段时间,他对于清流打压的确实有些严重,裴纶,商辂这些可堪一用的人,因为拎不清楚,早早的就被打发出京。
再加上高谷的事又牵连了一批,整饬军屯时又外放出去一批,詹事府那边又弄走了一批,如今翰林院中剩下的,就是些专心研究古籍经义的学究。
朝廷之上,有清流资历,又有能力可以主持翰林院的,还真就是江渊和杜宁两个人。
但是,要是让杜宁来管,且不说大理寺和翰林院两头,杜宁能不能兼顾的过来,单说内阁这边,只怕还是要闹起来。
这次内阁斗倒了一个萧镃,下一次,未必就不会再斗倒一个杜宁。
如此说来的话,要维持各方的平衡,还真就是江渊上位最合适,只不过……
“皇爷,时候差不多了,该上朝了!”
怀恩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来,低头开口。
朱祁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神闪烁了片刻,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舒良吩咐道。
“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再去查,尤其是今日早朝之后,务必仔细些!”
舒良愣了愣,没太明白天子的意思。
明明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事实已经差不多明晰了,就是新旧清流一脉之间的明争暗斗。
只不过,萧镃的政治功力不够,被人算计了而已,还有什么好查的?
心中怀着疑惑,舒良看了看天子,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在天子身边侍奉了这么久,舒公公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无论理不理解,只要是天子吩咐下来的事,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办。
因此,虽然不解,但是舒良也没有多问,俯身行礼,恭顺开口道。
“皇爷放心,奴婢领旨。”
挥手让舒良退下,朱祁钰望着眼前的两本奏疏,片刻之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显然已经有了决断。
旋即,他将两份奏疏随手扔给怀恩,道。
“摆驾文华殿!”
就在朱祁钰匆匆赶往文华殿上朝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洒在了午门外的广场上,左右两侧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一众大臣开始向着文华殿走去。
在长长的队伍当中,江阁老缓缓抬头,望着天边的朝阳,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隐隐有一丝不安,但是,他始终都想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
应该说,今天早朝会商议什么,大多数的人心中都已经有了底。
只不过,到底这次早朝上会发生什么,只怕如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江渊在内,谁也预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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