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藩王所出钱粮,仍可由地方官府照例拨付便是。”
皇帝有皇帝的立场和考虑,于谦自然也有自己的立场和考虑。
他或许没有皇帝谋断全局的眼光和本事,但是,作为朝臣,他自然也有只有他能看得到的地方。
人心自古如此,欲壑难填,皇帝的设想很好,然而,在于谦看来,皇庄一旦设立,那么,就是给了藩王一个合理兼并土地的理由,他们可以借皇庄之名,不断兼并土地,只有由朝廷来管辖皇庄,才有可能避免这种状况出现。
听了于谦的话,朱祁钰不由感到有些无奈。
说来说去,于谦到底还是想把皇庄交到朝廷的手中,其实,这个办法,朱祁钰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一则,如今的朝廷地方弊病丛生,尤其是地方,因循守旧之风盛行,皇庄新立,若是交到他们手上,只怕是换汤不换药,和过往官田的管理没有什么两样。
二则,朱祁钰虽然是皇帝,可也是朱家的族长,他势必还是要考虑藩王如何安置的问题,但是,于谦却不同,从他刚刚的话里就可以看出,藩王的处境,在他那里,被排的十分靠后。
就算是不谈这些,皇庄之所以要交给中官和藩王,还有一层用意,就是要让藩王来承担接下来的灾年损失,只不过,这一层他确实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就算是说了,只怕也不会有人信的。
但是,这些理由不摆出来,想要说服于谦,的确是不容易。
沉吟片刻,朱祁钰眸光闪动,看着于谦,道。
“于谦,你可知道,自你入狱之后,朝中上下对你这桩案子,对你这个人,都是如何看待的?”
闻听此言,于谦略微有些意外,自打见到皇帝的时候起,他和对面的皇帝,都并没有谈起这桩案子。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案子本身只是一个由头而已,真正让于谦入狱的缘由,并不在这案子上。
当然,对于谦来说,他一向行事问心无愧,所以,也不怕人查,听到天子这句问话,他低了低头,道。
“臣不知。”
这句话当然是假话,以于谦的眼光和对朝局的判断,很容易就能够想到,自己入狱之后,朝中必然多是落井下石之辈。
只不过,这些话若由他说出来,未免有攻讦之嫌,所以,于谦只能佯装不知。
见此状况,朱祁钰轻哼了一声,道。
“这段日子以来,朕可是接到许多弹劾你的奏疏。”
“前几日,吏部上奏,要将兵部侍郎项文曜调任南京,朕想问问,你怎么看?”
吏部上奏吗……
于谦心中跟明镜一样,默默地叹了口气,道。
“升降黜置,乃吏部执掌,臣不敢有何异议。”
这般敷衍的态度,显然不是朱祁钰想要的,他抬头看着于谦,继续问道。
“怎么说,项文曜也是兵部侍郎,和你共事许久,他该往何处调,朕总要问问你是怎么看的。”
见无论如何也敷衍不过去,于谦只得道。
“项侍郎能力出众,但是,毕竟资历有些轻,经验也有所不足,所以臣觉得,外放出京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于是,朱祁钰点了点头,道。
“朕知道了。”
简单的说了一句,并没有任何置评,朱祁钰又接着道。
“你的这桩案子,朕已经交给了朱鉴来审,前几日,案子已经审结,证实你那女婿亲族,确有侵田之事,之后,朱骥和于冕二人,也确然曾分别去过大兴县衙和顺天府衙干预此事。”
“于谦,你对此事有何解释?”
这番话,口气隐约之间,严厉了几分。
于谦自是心思灵敏之人,对于天子突然变化的态度,已然隐隐有了猜测,心中轻叹一声,他开口道。
“回禀陛下,臣并不知此事,然朱骥是臣女婿,于冕是臣亲子,朱骥亲族仗势侵田,二人擅自干涉地方事务,实是臣教导无方之过,请陛下责罚。”
“责罚?”
朱祁钰的脸色有些冷漠,轻声开口道。
“既然如此,罚你三个月俸禄,回府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亲族吧……”
说罢,朱祁钰再没有多留,起身对着旁边的卢忠吩咐道。
“送于少保回府!”
随后,他脚步不停,走出牢房,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诏狱。
与此同时,于谦站在原处,神色复杂之极。
片刻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跪倒在地,恭敬的三拜五叩,对着天子的离去的背影,高声道。
“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