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条件列下来,在场的一众大臣纷纷脸色铁青,但是,却反而没有人说话了。
这要是在朝堂上,说不得此刻肯定已经炸了。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至少也是三品侍郎的级别,自然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孛都提出的这些条件,根本是不可能答应的。
可是问题就在于,现在大明有两个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其一是如何在鞑靼内乱之后,制衡瓦剌,对于这一点,虽然刚刚他们想出了不少办法,但是终归没有直接破坏瓦剌内部的关系,来的方便快速。
其二就是……杨杰还在孛都的手中!
不管他是主动去的,还是被抓去的,但是现在的结果就是,他的性命,已经握在对方手里了。
而杨杰的身份,又非同寻常。
杨家一门忠烈,打从杨洪祖父那一辈起,就跟着开平王常遇春灭元。
杨洪的父亲,兄弟,皆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杨门虽有四子,但是,杨洪的儿子就两个。
杨俊狂悖,醉杀官军,已然被贬戍边,杨杰便是杨洪唯一还在身边的孩子了。
就算不谈杨洪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单说他为朝廷征战一生,单说杨家接连四代为朝廷忠心效命,死不旋踵的功劳,朝廷就决不能对杨杰的处境坐视不理。
这一点,天子刚刚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既然杨杰不是岳武穆,那么,他就必须平平安安的回朝。
但是,这就是难处所在。
如何在不激怒孛都的情况下,把杨杰接回来,同时,又能令瓦剌分崩离析。
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当着杨洪的面,这些条件就算要拒绝,也得杨洪先开口表态才是。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望向了杨洪。
显然,杨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的,他很清楚,一旦拒绝孛都的这些条件,那么,杨杰的处境会变得十分恶劣。
但是……
“陛下,虏贼奸诈,孛都提出这些条件,摆满了是要要挟我大明朝廷,陛下切切不可被其蒙骗,这三个条件,一条都不能答应!”
“能够提出这样的条件,足可以看出,孛都并无和我大明朝廷合作的诚意。”
“既然合作不成,那么,唯有出兵夹击瓦剌!”
杨洪挺直腰背,声音铿锵有力,恍忽之间,在场众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纵横沙场的老将。
这股气势……
在场的一众大臣不由交换了个眼神,果不其然,下一刻,杨洪阔步来到殿中,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道。
“请陛下恩准,命臣率宣府大军两万,深入迤北,直捣敌营,荡平不臣!”
尽管心中已有预料,但是,真正听到杨洪说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感到一阵意外。
“陛下,不可!”
眼看着杨洪这位老将军,已经有些急眼了,在场的一众大臣连忙阻拦。
俞士悦率先上前,道。
“启禀陛下,如今草原局势未明,贸然出兵,恐令官军折损,徒劳无功。”
“况如今正值整饬军屯收尾之时,据刑部金尚书陆续递上来的奏疏来看,不少边将都牵涉其中,或被羁押,或被处罚,更有被撤职候审者。”
“于少保不在京中,兵部难以及时增补边将,即便新将到任,熟悉情况也需一段时间,此时对草原动兵,边境必生事端,若被贼虏所趁,反攻大明,则边境百姓危矣!”
“故此,此时出兵瓦剌,断断不可!”
紧跟着,沉翼也坐不住了,跟着道。
“陛下,前番土木之役,国库损耗极大,有赖陛下圣明,重开互市,朝廷才能顺利运转起来。”
“大军一起,人吃马嚼,耗费数不胜数,钦天监之前曾言,明岁恐有大灾,朝廷需得提前准备。”
“否则,到时候内外交困,更是难以为继啊,陛下!”
话音刚落,王翱也不甘落后,斟酌着上前开口,道。
“陛下,虽说前次土木之役,瓦剌掳我太上皇,实属可恨,但是,此事毕竟已经了结。”
“如今,瓦剌已和大明交好,俯首称臣,近段时日以来,也不曾侵我疆界。”
“此时如若动兵,并无任何理由,恐令朝野上下议论,有违王道之本,恳请陛下三思。”
这三个人,一个说边军动荡,不可轻动,一个说国库空虚,难以支撑,一个说无缘无故,有失宗主身份。
总之,就是一句话,反对!
文臣这边的态度很清楚,武臣这边,范广踌躇片刻,看了一眼武兴,但是到最后,二人也没有站出来说话。
显然,对于出兵之事,也并不看好。
见此状况,朱祁玉倒是有些失笑,摇了摇头,道。
“诸卿莫急,朕也没说,要开战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大臣,才略略放下心来。
虽然说,他们早就知道天子一向稳重,不会跟某人一样冲动,但是,土木那档子事,可着实是给他们吓怕了。
不过,这边是放心了,但是,跪在地上的杨洪,眼中却不由闪过了一丝失望。
这微小的变化,自然也被朱祁玉给捕捉到了,收敛了笑容,他正色开口,道。
“杨侯放心,朕已经说了,杨杰是国家功臣,此番他出使迤北,乃是奉朕旨意而去,既然如此,便是大明使臣。”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方才首辅也说了,如今瓦剌已对大明俯首称臣,既然杨杰能够将消息传出来,说明孛都还是投鼠忌器。”
“此番无论如何,杨杰必须安全回京,倘有任何不测之事发生,朕必会问罪也先,让他亲斩孛都头颅,奉至御前,以平我大明上下之心!”
天子的脸色平静,但是,显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话音落下,杨洪浑身一震,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放开,抱拳道。
“臣,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