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这些侍郎们,也都差不多。
他们之所以不着急,或者说没那么着急,一是因为他们不是主谋,二是因为,他们并不像清流一般,完全依靠声望立身。
有这一点,清流,对于天子来说,就应当是有用的!
杜宁今天为什么要火力全开,把矛头对准所有人,或许,连杜宁自己都不知道,这是陈循在告诉朱祁钰一件事。
清流,自有风骨!
不管这种风骨是真的守心中之道,还是一直被人诟病的,沽名钓誉,为了博取名望之举。
但是终归,官场当中,朝局之上,应当有清流的一席之地。
这是最终,陈循想要借此机会,对朱祁钰这个皇帝说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在进谏,只不过,手段更加巧妙,而且,摸准了天子的脉搏。
所以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该是朱祁钰表态的时候了。
陈循已经将局势打造成了,接下来,只需要朱祁钰驳斥江渊,对朝廷一众大臣昭示出,他这个天子绝不姑息,不会因众不罚的态度,这一场殿试舞弊案,就会有一个圆满的落幕。
很完美,但是,朱祁钰到最后,却依旧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陈循的身上。
他有一种感觉,这位陈尚书,目的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眼下,还不是朱祁钰这个皇帝开口的时机……
果不其然,感受到上首投下来的目光,陈循轻轻吐了口气,直接上前,却并不是对着天子,而是对着江渊,斥责道。
“事到如今,不曾想江阁老仍旧执迷不悟!”
“你口口声声说,大理寺呈上的奏报含糊不清,并无实证,那老夫倒要问问你,想要什么实证?”
“那程宗的试卷,难道不是你所选出?首次呈送御前的十份试卷,为何皆是二甲,三甲的试卷,无一可入一甲?”
“到了现在,你还要拿读卷官学识不足,一时误判这等荒谬的理由,来强词夺理吗?”
面对一声声的诘问,江渊的脸色有些泛白,初秋的时节,额头上却渗出了丝丝的汗迹。
他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的老师,如今竟然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苍白着脸色,江渊咬着牙辩解道。
“策论一道,重经世致用之策,次重文采,陈尚书,我承认此次殿试阅卷有失,未能选出最佳试卷,但是,绝无徇私之处。”
“大理寺指控我等私下勾连,却只能拿出萧镃一人的证词,本就是孤证不立,如今尚书大人不仅不予清查,反而对我声声责问,是欲诛心否?”
“本官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利用殿试一案,行政斗之事!”
话音落下,陈循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旁边的一众大臣,却是忍不住议论起来。
看来,这江渊果真是被逼急了,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
要知道,虽然朝堂上下,都知道他和陈循已经闹翻了,但是,毕竟陈循曾是他的老师,士林当中,还是极讲究这种关系的。
眼下,江渊反咬一口,说陈循借殿试一案,要整倒他,这可就有意思了,这种师徒相斗的场面,可着实是难得一见!
这其中,最暗自偷笑的,莫过于刚刚被陈循坑了一把的王文了。
让你这个老家伙算计人,自食其果了吧?
虽然说,江渊反戈一击,士林最为非议的肯定是他,但是,作为江渊的老师,被自己的弟子这么攀咬,传了出去,陈循可是要大大的丢一回脸的。
想了想,这位天官大人似乎是害怕戏不够好看,悠哉哉的跟了一句。
“啧啧,江阁老好生伶牙俐齿,你的意思是,策论一道,各有所见,优劣难分,那这么说来,倒是我们这帮老家伙,见识浅薄,有眼无珠了。”
“陈尚书,你瞧瞧,咱们连几篇策论的优劣,都分不出来,还窃据七卿之位,简直是贻笑大方啊,是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看似是在帮着陈循,但是话里透着的那股风凉气,却忍不住叫陈循磨了磨后槽牙。
他岂会听不出来,王文这是在嘲讽他,连自己的弟子都管教不好!
这个心胸狭窄的老东西!
瞪了王文一眼,这个时候,陈循却没工夫跟他计较,虽然说,王文明显是在说风凉话,但是,也算是在帮他。
言下之意,我们要是连几篇文章都看不懂优劣,早就没脸皮呆在朝堂上了,那还跟你江渊一样,好意思在这逼逼赖赖……
低头看着江渊,陈循叹了口气,道。
“江阁老,朝堂之上,意见相左,甚至是一时出错,并不稀罕,陛下圣明仁慈,亦不会过分苛责。”
“但是,你需知道,朝廷抡才大典,乃是我大明选才之本,主考官乃是陛下,你身为读卷官,伙同萧镃等人,欺瞒君上,胁迫朝臣俯首,此等擅权之举,岂是人臣当为?”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果然,闻听此言,上首的朱祁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就知道,陈循这个老家伙,没有这么简单,他这次这么张扬的出手一回,怎么可能就单单只是想要证明一下清流所谓的风骨?
这一回,他是名声也要,好处也要!
这一番话,在普通大臣的耳中,或许觉不出什么,只觉得是刚刚和江渊相互争论的延续。
但是,对于朱祁钰和一帮重臣来说,却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朱祁钰坐在上首,所以看的更加清楚,这番话说完之后,一直都对这件事情平静以对的一帮七卿大臣,顿时神色变得肃然起来,相互交换着目光,最终,他们的目光定在了江渊的身上。
话已经说到这了,接下来,就只看江渊能不能听得懂了。
若是他能听懂,那么,事情只怕就要变得有意思了。
当然,如果他听不出弦外之音,那,这场大案,不管是不是如江渊所说,孤证不立,恐怕都要就此结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