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位皇子是皇帝的嫡长子,如此一来,见治这个名字,可联想的范围就大了。
尤其是,皇帝否掉了礼部选的名字,亲自赐下此名的状况下,只会让朝野流言更胜。
俞士悦相信,这其中的道理,王翱不可能不清楚,但是,他还是这么急匆匆的拟了奏疏,这让身为太子府詹事的俞士悦,怎么能不生气。
要是旨意未下,那么他们一起进宫劝说一番,或许还能有转圜之机,可是,圣旨已经送到了六科,便是木已成舟,已成定局。
王翱面对着俞士悦的质问,沉默了片刻,便将刚刚怀恩来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闻言,俞士悦的脸色微微一滞,又道。
“即便如此,等明日再拟诏,难道又迟了不成?”
内阁事务繁杂,有些诏命,拖延上一两日,并不算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挨上一顿训斥而已。
何况,如果当时王翱遣人告知了他,那么,他自然会赶来和他一同承担此事。
毕竟,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涉东宫,他作为太子府詹事,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眼瞧着俞士悦如此咄咄逼人,王翱叹了口气,知道若不给出个理由来,确然是打发不走他了。
于是,他转身来到桌桉后头,从一旁抽出一份奏疏,递到了俞士悦的面前。
见此状况,俞士悦略有疑惑,但是仍旧接了过来,翻开一瞧,却见这是一份关于推选整饬军府主持者的奏疏。
上疏者是都督同知张輗,而他推选的人选居然是……于谦?!
这份奏疏是王翱亲自票拟的,并没有经过他的手,因此,俞士悦是第一次见到里头的内容。
不得不说,这确然是大大出乎了俞士悦的意料,要知道,张輗从一开始上奏参劾军府官员贪渎到现在,四处奔走,做了这么多的努力,目的无非就是拿下这个主持者的差事,重新确立英国公府在军府中的地位。
眼下,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主持者就要在他和于谦二人当中选一个。
这种时候,他上本举荐于谦,到底是在想什么?
难不成,是想展示自己的谦谨无私?
开什么玩笑,他英国公府在天子这里不受待见的原因是什么,这位张二爷自己不清楚吗?
天子并非是因为他的能力或是德行所以才迟疑不已,而是因为英国公府始终和南宫牵扯太深,所以才有了现在这副局面。
这道奏疏一上,他难道就不怕天子就此顺水推舟?
如此想着,俞士悦皱眉接着往下看去,果不其然,天子的朱批上头写着……
“……事关重大,令兵部先拟整饬章程,议后再定。”
这句话,其实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如果这差事不交给兵部的话,又何必让兵部来拟章程呢?
但是,不知为何,俞士悦却总觉得有哪不妥。
这个时候,一旁的王翱叹了口气,道。
“这份朱批,是和礼部的朱批,一同送过来的。”
一同?
俞士悦的脸色变了变,他意识到是哪里不妥了,让兵部来拟章程,表面上看,的确是有将这个差事交给兵部之意,但是,毕竟尚未板上钉钉的说,就让于谦来主持此事。
章程拟好了,大概率是兵部主持,但不是绝对,如果说天子真的是顺水推舟的话,那么直接准奏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先拟章程而不给确实的旨意,说白了,就是在敲打于谦,或者说,敲打他们这些文臣。
两份奏疏是一同送过来的,如果内阁对皇子请名的结果有异议,那么,这整饬军府的差事,可就不一定花落谁家了。
“原来如此……”
俞士悦同样轻叹一声,起身对着王翱拱手一礼,道。
“元辅恕罪,方才是我冒失了。”
两份朱批同时送达,再加上天子避而不见的态度,其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请名的结果难以更改,如果他们执意拒不拟诏,那么,只会触怒龙颜,而且也阻拦不了旨意的下达,最多只是麻烦些罢了。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内阁本是以备咨询之机构,无论是拟旨还是票拟,都是天子临时授予的权力,如若天子执意要下旨,他们是没有资格拒绝的,毕竟,他们只是内阁辅臣,而非是门下省宰相。
“无妨,次辅也是一心为国,我自然不会计较。”
王翱摆了摆手,一副并未在意的模样,道。
“此事木已成舟,倒是不必再言,不过,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因此在朝堂上做文章,鼓动朝议。”
“还有就是,朝中最近本就流言纷纷,若是再被鼓动一番,不免有耿直之臣会被利用,若是因此触怒了陛下,闹得满朝风雨,那便是你我之过了。”
俞士悦点了点头,道。
“元辅所言有理,前日成国公上奏要遴选勋卫,其实便已可见端倪,朝中宵小之辈,为一己私利暗中兴风作浪,已是常事,如今我等当为之事,应是抚平朝议,维持朝内安宁。”
这话说的略显隐晦,但是,二人却都明白意思。
说白了,朝中有不少大臣,性子太直,也太容易小题大做,此处点名批评某少保兼兵部尚书,陛下这次让兵部来拟整饬军府的章程,既是施恩也是敲打。
所以,如果不想这件差事被勋贵抢走的话,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把某些容易因此事有过激反应的大臣,给按下来。
叹了口气,俞次辅有些无奈,看来今日下衙之后,他又要走一趟于府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于谦是越发的难劝了,他总有种感觉,于谦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天子这步步试探,总归会有君臣矛盾爆发的一天,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吧……